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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卧室门口看,女孩子正趴着睡觉,被子乱七八糟,就是没有盖在身上。那应当是起来过,又睡着。
只有月光的屋子里,郁谋站在床脚,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睡觉。
人睡觉都是一个样,他却能看出一些别样的意味。
这一次她睡觉,就比刚刚睡觉踏实许多。既没有说梦话,也没有皱着眉。他猜,应该是把折磨她很久的心里话都倒出来了,才能睡的如此安稳——即使知道他还因为分手这事生气。
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施念是被拂醒的。郁谋蹲在床脚,食指背轻轻勾了几下她小腿,逗蛐蛐儿一样喊她起床,看她醒了就收手。
“我们来聊聊?” 他说:“去客厅。”
*
沙发上,两人坐的不远也不近。
施念抠着沙发上的一颗扣子道:“我本来想等你的,可是我太困了就又睡着了。”
“没事。”
“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早。两个月前我不让你回来,是想无论如何我也要过来看看的。你也忙,不能总让你来回跑。那时候赶上期末,很多门考试复习焦头烂额。只能每天晚上睡觉前想一点,想一点。” 施念生硬地切入话题:“……的念头不是两月前立马产生的,你要相信我。”
“嗯。”
“我是个没那么果决的人。很多事情要想很久才可以。有时候想这样,过了一天可能又想那样。和你有关的事情更不可能很草率地做决定。之前不和你说就是因为我自己都没有想好。”
他点头:“好,我理解。”
“我也没有打算骗你……是有过欺骗的想法,想着编一些伤人理由,你就能很快同意分手。可是见到你时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就没有了。我不能走我爸的老路。”
“还好你没那样做。我这个人很擅长分辨谎言,但是对于你,你说什么我都是会选择相信的。”
施念心里惴惴地答:“嗯……”
“可以问下原因么?我想不明白有什么我们两个必须分开的理由。”
施念继续抠着那枚固定扣,郁谋扫了一眼,移回目光。
“我如果说原因很复杂,你愿意听吗?”
“当然。”
“好,那我试着给你讲明白。”
“你可以想到哪里说哪里,我自己提炼。顺带说一句,你现在在抠的这枚扣子价值连城,如果掉了的话很难保证我会同意分手。你可能要一直留在我这里洗碗还钱。”
施念停住手,认真观察男人的神情,知道他在开玩笑,又觉得兴许这扣子就是那么贵。随后看他无奈笑了下:“骗你的。”
施念为了控制自己的手,把双手攥成拳放到膝盖上,而后说起来。
“因为最近彻底决定放弃出国了嘛,我未来几年会在哪里,做什么还是个未知数。上大学的这几年我好像一直游离在系里所有同学之外,没认识什么人,朋友只交到了一个。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只是埋头学习,我的开心和伤心被分割成一个月一个月。不断地在自我否定和自我鼓励中反复。现在呢,一直以来努力奔赴的目标突然没有了,突然很茫然,对任何事情都变得十分不确定,需要时间去思考。一颗心很浮躁,很厌倦自己这个状态,想从这个怪圈中跳出来。”
“这个原因似乎并不复杂。我可以给你时间思考。”
“不、不。” 她摇头:“是这样的,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分开。如果是和你在一起的话,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找你,哪怕学的专业、去的地方并不是我自己想要学、想要去的。我都会说服自己,只要去到他身边就是好事。哪怕你没有要求我来找你,我也还是想要来找你。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知道,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在所有人眼里,包括小丁眼里,你很优秀。如果以你为目标前进,那我也在变得更好的道路上。所以我中考能考好、高考能考好,这都是这件事好的一面。坏的一面就是,如果我一直跟在你的后面,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在你的道路上超越你,并且久而久之,我会认为你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不去想我自己到底想追逐什么,一直处于很挫败的状态中,觉得自己和你越来越远。小丁和我说,她一直都喜欢找一个目标去追随,去超越。但如果是她的话,她不会选择你作为目标。她说,人要找比自己高,但是踮踮脚就能够到的目标,而不是悬挂在天上的目标。这样会迷失。如果是高一点的小目标,每次超越后在重新选择新目标时能够停下来重新审视自己。如果是一直追不到的目标,就不会有停下来自我修正的间隙。”
“而迷失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每次你坐飞机,我从前一晚上就开始焦虑。你坐上飞机到落地前,我都拼命地刷新闻,生怕看到什么失事的消息。每一次我都下定决心,我一定不要让你这么辛苦的跑了,太痛苦了。可是见到你又很开心。即使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去酒店躺着抱着睡一觉,我都很开心。然后就是陷入深深的忧愁,送你去机场,每次我都试图冷漠,看你走安检那段路又哭得不行。生活处于一种很割裂的状态中。
可能因为我自身性格的原因,就跟我妈差不多。我们都是看着不争不抢,实际上非常要强。但与此同时呢,我心里想要什么,想要极了,都不会说出来。比如我每一次都想要说,你不要走了,留下来多陪我一天吧,我十分想念你。这样自私的话我说不出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你可能真的会多请假一天。那样我会更难过,担心你导师是不是对你有意见了?会不会不留你在组里?担心以后给你写推荐信时说你坏话,说你懒惰,天天想着国内那个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