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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年晓泉陪老爷子描述了一阵自己大学里的生活,又在医院里吃过了中饭,离开医院的时候,看见等在住院部路边上的白宴,吓得全身一抖,勾着脑袋四处环视了一圈,见老爷子和杨安没在,便赶紧低着脑袋小跑过去,拉着白宴一瞬间钻进车内。
白宴被她的动作弄得挺不好意思,兴许是想差了,轻咳一声,抓住年晓泉的手不放,一边把眼睛往后座上瞟,一边告诉她“别急”。
年晓泉见白宴神情不对劲,连忙又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抬起胳膊,打下车内的遮阳板,神情严肃地开口解释:“你别乱想,我只是不想被我师兄发现咱两的关系。”
白宴原本心神荡漾,此时一听年晓泉这话,脸上又有些不高兴了。
他过去在北城,好歹也算是公子哥儿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往女人堆里一站,就算没点关系的,都巴不得过来沾上两口仙气,此时偏偏却被个杨安看不上了。
白宴因此神情失落,开车时显得格外沉默。
年晓泉倒是不准备管他这颗水晶少女似的心,回到碧湾小区之后,连忙下车钻进了自己的书房。
她刚才在网上接到了一份“巨额”订单,整整二十瓶护理油,全是潭城一家小理发店订的。
年晓泉这个护理油刚刚开张,因为全是人工制作,库存总共只有十几份,加上无人宣传,开这么久了,也只卖出去过四五瓶,像今天这样,一上来就是二十瓶的,她的确有些吃不消。
年晓泉想了想,决定联系买家,亲自跟人解释道一声歉。
没想那头买家人也挺好,听完年晓泉解释,连忙大方回答:“多大的事呀,我取消订单就好了,不过,你说你还有七八瓶库存,那就都发给我吧。”
年晓泉听罢连声道谢。
那头程茜见她态度这么好,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嗐,你做生意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这东西又不比那些洋货大牌要差。我这里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没什么钱的,最斤斤计较,他们能夸你一嘴,那就说明你这东西是真的好。”
年晓泉难得收到这样的评价,一时心中实在兴奋,挂上电话,坐在座位上思考一阵,索性亲自穿上衣服,带着这七瓶护理油,送去了那头程茜的店里。
程茜的店在潭城汽车西站的一家老茶楼旁边。
这里的住户,大多是些外地进城务工人员,也有一些当地的低保户,生活过得都不大富裕。
此时,年晓泉顺着地址找上了门,看见在那边忙碌的程茜,坐了一会儿,等程茜把最后一个客人送走,她才把包里的七瓶护理油拿出来,开口跟她说了自己的来意。
程茜一时有些意外,倒了一壶水放在年晓泉面前,“咯咯”地笑上两声:“原来你就是店主啊,还是个小姑娘嘛,怪不得这么客气。不过,你这东西这么便宜,现在还亲自送过来,搞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完,她又上下打量了年晓泉一眼,靠过去问:“嘿你这包哪买的,仿得跟真的似的,我也去买一个。”
年晓泉有些尴尬地回到:“是男朋友送的。”
程茜看见她的表情,还以为她是在不好意思男友买了假货,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上一口,笑嘻嘻地告诉她:“挺好的。他有这个心就成,一般人呀,真看不出来。”
年晓泉于是也跟着她笑了一笑,听见她说名字,歪了歪脑袋,便问:“你叫程茜?那你认识程薇吗?”
程茜一时也有些愣了,“你认识我继妹啊?”
年晓泉这下是真惊讶了,点头回答:“认识。她是我室友,我也是茗桥镇的,小前村,现在在潭州师范读书,之前也给人做头发。”
两人互相看一眼,这一下,总算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程茜虽然没上过大学,但她进城早,为人也会来事,经常能接触到一些不同层次的人,所以说出来的话并不显得愚昧,甚至偶尔还能带着些独有的诙谐幽默。
年晓泉跟她聊了一会,只觉一见如故,到后面,都忍不住替她操心起来:“程薇虽然说是你的妹妹,但你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我看她平时在寝室提起你的时候,总有些不大高兴,我知道,在人背后说是非不好,但你到底是一个人在城里过日子,钱来的不容易,如果家里那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一定要多个心眼呀。”
程茜一听年晓泉这话,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转过身来,笑着说道:“我那个妹妹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说话不中听,为人有些高傲,她看不上我,主要是因为她一直想让我跟她一样考大学,可我不是对读书不感兴趣嘛,只想着进城来,学门手艺混日子。”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一时露出些许愧疚的表情,轻声道歉:“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是我片面了。”
程茜靠过去笑笑,安慰道:“其实她看不上我也正常,一个女人没文化没学历,进城打工哪有那么简单啊。”
说完,她指了指店外的小车,说到:“你看,这个地方,明年下半年就要拆迁了,店主说,他之后应该会拿着拆迁款回老家生活。我如果到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应该也只能离开这里回镇上去了吧。”
年晓泉听见程茜的话,抬头看向她的侧脸,一时露出些恍惚的神情。
她觉得此时的程茜,像极了一年多以前的自己。因为无知而无畏,也因为无知而怯懦,城市的繁华,让她们像是一块儿迅速膨胀起来的海绵,看似充盈饱满,看似柔软,可等它被挤压之后,露出来的,却只剩下一个被抽取干净、丢掉了中骨的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