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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真的在疑惑。
    和高洁相遇时,她迷了路,手机没有电,穿着不合脚、磨破脚的鞋。她这辈子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而她也一直以拥有它们的高标准要求自己,直到她喜欢的男生闪亮登场,却只带来令她陌生且措手不及的眼泪与无助。
    仲式微的爱好特别、性格孤僻,受异性喜欢这一点反而引来诸多不便,标新立异在校园这种地方尤其容易成为眼中钉。但事实上,他只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再怎么假装孤傲,心里也还是时常沮丧。
    苏逸宁从小被父母留在国内。比起他,双亲更关心公司收益的多与少。姨妈对他的溺爱令他喘不过气来,但也的确令他体会到了被爱的滋味,如同沉重而年迈的情人,变成长满铁锈的枷锁。
    他们都找到骆安娣,抓住她,握紧她,向她倾诉,需要她的温柔。
    她看向他,纯真而隐匿欲念的脸上挂着微笑,却像碧蓝色浅滩上升起的弯月一般,海天一色,惺忪不明:“就只有你这样。”
    预订的网约车姗姗来迟,齐孝川硬生生多付了三倍的钱才说服司机搭载苏逸宁,但还额外留下了地址要求对方把票据寄到公司来,情愿多付同城邮费也要拿去给醉汉本人报销。马上,骆安娣自己叫的出租车也到了,坐上车前,她朝他挥了挥手。
    “要早点休息哦。”骆安娣说。
    齐孝川觉得自己就是《魔法灰姑娘》里的辛德瑞拉,不论她提出的要求多么不受主观影响,他也一定会办到。齐孝川知道自己会一夜无梦,第二天精神饱满地醒来。没有理由,他就是知道。
    他是那之后第二个礼拜去完成羊毛毡的,收尾工作并不比之前简单。到店时,冷气扑面而来,叫人神清气爽。
    骆安娣说:“欢迎光临。今天有其他客人在,要去单独的教室吗?”
    去的话见到她的次数会减少。齐孝川说:“不用了。和别人一起坐楼下就好。”
    他继续戳羊毛毡,做好之后要怎么处置?这暂且还不在考虑范围内。之前做的时候,几乎每次遇到主妇团或初中生班,都会被她们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好一阵。齐孝川承认自己很擅长手工活,万一哪天破产搞不好真的能找个工艺品厂上班。虽说如今全部智能化机械化,倒也轮不到人工操作。做这些细致而重复的工作时,他的思绪总忍不住跑到九霄云外。
    隔壁忽然有一名中老年妇女落座,摘下头巾与墨镜,随即品尝起香甜的红茶和曲奇。
    骆安娣从不远处经过。苏逸宁的姨妈忙不迭放下茶杯,当即举起手臂与她打招呼。工作时间,骆安娣只颔首微笑,姨妈也心满意足。齐孝川目睹这一幕,缄口不言,继续低下头给羊毛毡塑形。苏逸宁的姨妈分心看过来,吐出的感慨是他已经听得耳朵长茧的称赞:“哦,小伙子,你做得不错嘛。这个容易做吗?”
    齐孝川压根不理睬她。
    但姨妈根本不是顾及别人感受的那种表达者,强行将座位挪过来,指指点点地说:“你这是扎出来的?喔唷,好神奇啊,这是怎么弄出来的呢。看得我也想做一个了……”
    想直接递给她两百块钱让她出去打车找个相亲角随便找别人聊去,又怕女人尖着嗓子闹起来没完,到时候影响骆安娣的业绩。齐孝川索性一声不吭。
    姨妈自顾自说:“小伙子,像你这个年纪,不和女朋友出去约会,怎么跑这种地方来玩呢?”
    为什么这个年纪的人都好像天生具备查户口的职责,不管认不认识,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只要她想,就一定要从头把你盘问到脚。
    “安娣!安娣!”姨妈没得到回音,立刻从其他地方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过来帮姨妈倒杯水。”
    骆安娣与旁边的同事耳语几句,便走过来照办了:“您要稍微了解一下我们的课程吗?”
    “哎呀,我先看看。”姨妈接过手册,笑着体贴她,“你先去忙吧。”
    齐孝川终于抬起头。而苏逸宁的姨妈也沾沾自喜发现他的视线,大方地背着当事人对第三者介绍:“……刚刚那是我外甥的女朋友。”
    胡说八道。他冷笑,终于暴露毫无修养可言的真面目:“你有什么证据吗?”
    像是偶遇神经病,苏逸宁的姨妈也露出古怪的表情:“什么?这需要什么证据?她和我外甥就是那种关系,他们感情很好,经常两个人在一起。”
    “又没人规定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男女朋友。”他放下羊毛毡和戳针,以防发生意外被人追究手持凶器,拿出耍无赖的态度说,“唐纳德·特朗普和约瑟夫·拜登还在一起参加总统大选辩论呢,他们也不是情侣。”
    姨妈忍无可忍:“脑子有问题吧?别人好端端地谈对象,交朋友,轮得到你来多嘴?你是在故意找茬吗?”
    齐孝川面不改色地继续:“是我故意找茬还是你在这里乱嚼舌根?”
    “你!你!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阔太太,姨妈显然也没被几个人这样顶撞过,“你这人怎么回事?真晦气!你是报复社会的渣滓吧?看不惯别人过得好,自己不幸福,就要这么到处找不痛快!”
    他坐在原地,被她以敌意从头到脚滚了一遭。
    不知道是被哪个字眼刺到痛脚,齐孝川出乎意料地沉默下来。“假如她真的……”再开口时,他说,“那我当然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