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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医生治不好伤心(3)
    约摸十来分钟以后,他才揉着额角回到休息室,莫郁华早在那里等候,一见他返来,便问道:怎么样?劝住了吗?
    纪廷摇头,不知道,听她话里的意思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事qíng,不过总算是不哭了,也肯好好休息,我们作为医生的职责也尽到了。
    说得也是,谢谢。莫郁华顺手给他递了杯水。
    纪廷接过水坐在椅子上,也挺可怜的,刚做完手术,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准备结婚的男朋友说分手就分手。
    是呀,刚才她也哭着问我,是不是她哪里不好,我真没有办法告诉她。有些话说出来又太残忍,其实不爱就是不爱了,你纵有千般好也是没有用的。莫郁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神色也没来由地有些黯然。
    我想她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不过感qíng是容不得自己选择的,也正因为这样才有这么多的伤心人。纪廷轻轻抿了口水,只可惜医生也治不了伤心
    两人聊了几句,就各自填写自己的值班日志,不久,一个小护士惊慌失措地推门进来,糟了,莫医生,你302的病人刚才爬到顶楼天台上,说是要往下跳!你快去看看吧,主任和院长都去了。
    莫郁华和纪廷jiāo换了一个惊愕的眼神,当即往天台上赶,电梯老按不停,等到他们从3楼好不容易爬上11楼,天台已经被闻讯而来的110封锁,外沿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及医护人员,哪里还看得见里边的qíng况。勉qiáng挣扎着挤进封锁带的边缘,就被维护秩序的110人员拦在外头。
    不好意思,我是这名病人的负责医师,她早上刚刚做完一个手术,我想我有必要看看她的qíng况。莫郁华对执勤人员说道。
    她看见执勤的负责人跟已经赶到的院领导jiāo谈了几句,然后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两人可以进去。
    莫郁华和纪廷走到天台的中央,很快便看见那个女孩,此刻她已经越过了防护栏,站在天台的最边缘处,顶楼的风chuī得她的一头黑发乱舞,白色的手术服也在风的作用下鼓了起来,整个人摇摇yù坠,看得旁观者胆战心惊。
    李小姐,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做傻事。莫郁华不敢走近,怕惊吓了她,远远地朝她喊道。
    那女孩一见他们,顿时又痛哭了起来,纪医生,你说过的,只要我肯等待,就一定可以等到我要的幸福,可是我等来了什么,他说他爱的不是我,他不可能会回头,你们都骗我!她说着,身体就越往外倾出,纪廷不由替她捏了把汗,只得说,你的幸福不一定只有那个人可以给呀,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值得吗?
    值不值得?那女孩边哭边笑,不值得又怎么样,难道你的爱就可以收放自如,说不爱就不爱?
    他的确不可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豁出去的女孩,纪廷忽然觉得自己的说服是多么无力。
    跟他们说,让他来,有些话我要他当面跟我说还有她,就算我输了,也要输得明明白白。
    莫郁华和纪廷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们折回天台入口处,对110的工作人员转达了她的意思,然后拨开人群离开。他们不是谈判专家,只要看到她的病qíng暂时没有危险,其余的,他们无力做什么。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回了诊室,等着看热闹的人太多了,不缺他们两个。如此这番只感觉医院上下一阵折腾,直到下午下班时分,警车才呼啸着离去,围观的人慢慢散了回来,看来事件终究是得到了解决。
    纪廷换下白大褂,洗gān净手,跟着散去的人群往医院外走,一路上还听见好事的人们在议论刚才的jīng彩细节,一个女人在他前面不远处对另外一个女人说,天下的事真是无奇不有,医生、家人、警察、负心的男友,谁都劝不下来,最后怎么忽然又不想死了?
    另一个女人冷笑道,我听说最后那男人的新欢也来了,说是新欢,好像也只是她男朋友一厢qíng愿,还有人说那女的来了之后就说了一句话,说了三次以上想死,结果还没跳下来的一般都是存心找抽的,说来也怪,她这么一说,那跳楼的女孩子反倒下来了。
    第十二章医生治不好伤心(4)
    纪廷在她们的笑容中微微摇头,爱qíng从来就是个伤人的东西,只有无qíng的人才可以全身而退。
    他看向太阳沉下去的地方,当天黑下去,再亮起来,他的一天又将过去,他曾对那试图跳楼的女孩说过,只要肯等待,就一定可以等到想要的幸福。然而真的可以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四处都是热闹后散场的人群,穿过落日的余晖,他遥遥地看到远处一个背影,高挑而消瘦,除此之外并无特别。纪廷呆呆地驻足了几秒,然后迅速地跑动,不顾一切追逐那个背影,仓皇中也不知道自己拨开了多少个人,撞到了多少个肩膀,最后他在人群中茫然四顾,到处都是人,唯独没有她。
    他不相信这是幻觉,那个背影曾在他梦里梦外萦绕过无数回,然而他再一次错过了她。
    医院门口的小广场并不宽阔,纪廷站在那里,天已经暗下去,前面不远处就是这个城市著名的七岔路口,他不知道她会朝哪一个方向离开。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汹涌的人群,这么轻易,将一个人完全淹没在其中。
    他停留在原地,明明知道跟丢了她,可还是不甘心离开,唯愿她会感觉到他的寻找和等待,去而复返。其实他知道没有可能,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感应,否则为什么那个晚上她远走高飞,他却整夜无梦,连痛也未曾有过。
    他觉得身上冷似一阵,热似一阵,不需要用手去拭,也知道额上是薄薄的一层汗,不顾一切的奔跑停止后慢慢在皮肤上冷却,凉的。
    不断有医院相熟的人经过,他们有的问,小纪,你怎么还在这里?有的打趣,纪廷,等女朋友吧?还有的gān脆是惊喜地站在他身边,纪医生他按捺着焦躁,无懈可击地朝他们微笑,然后目送他们离开。他真是个好孩子,从小就这样,大家都喜欢夸他,只有一个人曾经半蹲伏在他的膝边,一字一句地问,纪廷,你这样累不累?
    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人也渐渐稀少,他慢慢地走到灯光也光顾不到的一角,环抱着自己,然后蹲下。没错,黑暗有黑暗的好,什么都可以被掩盖,就像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背光的角落,少年得志、人人称赞的纪医生蜷伏着,如同离群的惶惑小shòu。
    尖锐的女声吟唱在忽然之间响起: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qíng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他惊了一下,这才想起是自己的电话铃声,某次午休期间在注she室的小护士那里听见的一首歌,莫名的喜欢,便由得那活泼殷勤的女孩子为他设置为手机铃声。
    那首歌锲而不舍地唱到结束,他才按下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温婉悦耳的女声,是止怡,她说,纪廷哥哥,你好吗,你那边天气怎么样,我这里有些凉意了,如果你那边也一样,出去别忘了加件衣服。
    他打起jīng神,尽量用显得愉悦一点的声音与她jiāo谈,听她说她越来越熟练的盲文,说她照料得很好的金鱼,还提到她有一次在路上差点被刘季林的车撞到,手里的鱼缸摔得粉碎,虽然他后来赔了她很多条,但还是心痛得不行
    纪廷耐心地听,是吗,这倒有趣。
    止怡毕竟是心思灵巧,竟然还是察觉到他一丝的异样,你很忙?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只是等下有个紧急的小手术,止怡,我先挂了,有空再打给你,你自己保重,代我问你父母好还有,有机会的话,多认识点朋友是好事。
    他挂了电话,双手支额。你说对了,我真累,止安,只有你知道。可是你在哪里?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逐条翻找着自己手机的电话簿条目,未果,又匆匆赶回他住的地方,犹如汪洋中漂流的人捡到最后一块浮木,他管不了那么多。
    第十三章如果我有事,怎么继续找你?
    直到五天后,纪廷才在医院附近街道上的一个小小的茶庄等到了依约而来的陈朗。
    两人微笑地打招呼,坐定后,纪廷礼貌地屏退了茶艺小姐,自己洗茶温壶,然后给陈朗倒了一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朗笑着拿杯,你和我们家老头子一样,就喜欢这一套,难怪他总在我面前赞你,我就不爱这个。纪廷,我们开门见山,我相信你几天之内约了我三次,应该不仅仅为了请我喝茶和寒暄。
    纪廷低下头续水,你很忙,能请到你不容易。
    我想,你到这边近一年来都没有找过我,是因为你知道从我这里不可能得到你想知道的东西,你毕竟还是个聪明人。
    我并不聪明,否则我不会为了你的一句话来到这边。
    你在怪我?
    不,我感激你,所以也请你告诉我我想要的那个答案。纪廷抬头看他,面上平静无澜。
    陈朗用一种估量的眼神看着纪廷,语气里是纪廷熟悉的讥诮,告诉你,为什么?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她离家整整两年了,你有没有想过家里人是怎样担心?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外面生活,我需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纪廷的声音里有种隐忍的qíng绪。
    你说谎!如果真的有人在乎她,她现在就不可能一个人漂在外面。陈朗把杯放下,索xing将话说开。
    他是知道的,他果然知道她在哪里,纪廷说不清自己是喜是悲。
    再说,她的家人尚且没有开口,你凭什么打听她的下落?她的邻居?哈!陈朗继续冷笑。
    纪廷吸了口气,我以什么身份打听似乎与阁下无关。
    当然有关。陈朗挑眉,神色间的暗示和挑衅再明显不过。
    纪廷终于忍无可忍,推开茶盘站了起来,表qíng少见的冷冽和不耐,你究竟要怎么样?
    陈朗坐在座位上,好整以暇地仰视他,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纪廷,你还是这样,真令我失望。
    他何尝不明白陈朗话里的意思,面孔还是漠然,眼神中的沉静和闲适却已不在,只听见自己急速的呼吸声。
    就在陈朗以为他会调头离开的那一刻,他缓缓地坐回自己的椅子,牙齿不自觉地咬在下唇上,我恳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真的,我恳求你,不为别的,就凭我爱她
    陈朗什么都没有说,即使在纪廷咬牙放下了尊严的恳求之后,他也只是笑笑,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