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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营业的算命先生日常 第6节

      南时瞬间起身跑到了门外,对着停在斜对门等着奶茶和鸡蛋仔的外卖小哥喊道:“步行街上不准骑车——!对对就是你!听到没有,再骑车我就报交警了!”
    外卖小哥扭头看了南时一眼,不耐烦的瞪了南时一眼,狠狠地扭了回去,只当没听见。
    南时默默地关上了门,他只能提醒到这里,再说明白就得挨收拾了。
    凭心而说,要是有陌生人冲到面前对着他来一句‘你大灾临头!不死也残!’他要是脾气爆一点,一拳上去没毛病。
    就刚刚外卖小哥扭头回来看的那一眼,南时就看见了他像一个三角形的眼睛,眼睛还有些发红,这种眼睛在行内叫火眼。
    从面相的角度来说,三角眼生性多疑,脾气暴躁,不好相处,是容易引来凶杀灾厄的面相。再加上火眼,那就更加凶上加凶。
    火眼是指眼白里充满了血丝,像是得了病一样,从中医角度,眼睛主肝,肝火虚旺。世人遇到谁在生气,总要劝说一句‘生气伤肝’,又或者形容某些莫名其妙控制不住发脾气的时候会自嘲是‘肝火上扬’,由此可见,火眼就意味着这个人非常容易生气。
    两者相加,那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南时看到这一双眼睛,便觉得再说两句说不定天道爸爸就要借外卖小哥的手教训自己一顿了。
    他尽人事了,剩下的就听天命了。
    南时又坐了回去,五帝钱有点编烦了,就把那个扇坠儿拿了起来,操着剪刀将上面已经褪色的丝络剪去,挑了个稳重的石青色线材换了上去,刚编好了一个开头,门铃响动,是有客人进来了。
    南时没起身,招呼了一句:“您随便看,有什么想试的招呼一声。”
    进来的是两个中年男人,看打扮像是本地人,他们手中还提着两个塑料袋——有点眼熟,是隔壁那一段儿文玩摊贩常用的那种。
    非常好辨认,有点像买鱼的那种厚实黑袋子,防水防光,承重又高,适合用来装各种材质的古玩,不怕它摔着了。
    “老板,能不能讨口水喝?”其中一个中年人走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边走边拧,南时应了一声,起身接过了保温杯:“可以,等一会儿。”
    “谢谢啊!”两人也不客气,在玻璃柜旁边坐了,随手拿了串南时才编好的五帝钱来看。其中一个前后翻看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手法还挺有点意思,难得没排错顺序。”
    所谓的五帝钱就是圆形方孔的铜钱,因着暗合着天圆地方、天人合一的意思,五帝又对应五行,在传统文化中有辟邪、招福的作用,简而言之,风水钱。
    而世人常用的五帝钱分别是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和嘉庆通宝,这五位帝王治下皆为昌顺太平的光景,钱币产量较多,且年代较近,比较容易获得。
    这五帝钱的知名度不小,大多数人都是听过的,销路不错当然卖的也不会少,真货假货的就不说了,这太常见了。
    主要是大多数店家批货的时候不会怎么注意,会拿到一些五帝排序混乱的五帝钱,要不就是五帝钱有重复,正儿八经的五帝钱得按照这五位帝王的登基来进行排列,精致一点的就攒成梅花状,头尾相连,讲究的是一个五行相生相克。
    南时是自己花钱买的五帝钱,还是能够保证是真货的,而且自己收编,自然是怎么好看怎么来,统统攒成了顺位的梅花状,这才叫人夸了一句。
    饮水机就在一旁,南时接了水,笑道:“自己编这瞎玩的。”
    他将保温壶交给对方,又问另一个人:“您要加点水吗?”
    “哦我不用了,我还有。”对方婉拒了一下,随即又问道:“老板你这五帝钱怎么卖?”
    南时指了指桌上的那堆五帝钱:“一百一串,都是我自己刚刚编的,回头要是绳结脱落了可以来找我再编一个。”
    “要是不喜欢已经编好的,也可以从里面自己找五个喜欢的,我给你们编——不过时间上有点慢,要等二十分钟。”
    两个男人一听这说法,顿时有些心动,其中一个在铜钱里捞了一把出来,钱币哗啦啦的往下掉,发出了纯澈的金属撞击声,叫人一听就知道是真材实料。
    “那我要一串!老汪,你要不要来一串?”
    老汪饶有兴趣的在钱币里翻检着:“那我挑五个……哎!这个品相不错!老板你可不能耍赖啊!”
    南时凑过去看了一眼,见是个比较完好崭新的雍正通宝——严格来说还是他捡了个小漏了,这么一个品相完整的雍正通宝至少能卖个二十块钱。
    他笑道:“不后悔,你随便挑。”
    “那行!”中年人捡了五个铜板出来交给了南时:“也要红色的绳子,吉利!”
    “没问题,您稍等。”南时今天编了不少五帝钱,手熟着呢,一边打还一边有心思和人唠嗑:“您二位可以在店里转转,有什么看中的我给您打个折。”
    “那我们自己看看。”两人应道。
    南时便也专注的去编五帝钱,不再管他们——江湖里有规矩,买家不告而取,要是碰上了什么原本就是坏的东西,那就是要算在买家头上的!
    十分钟后,南时这边还剩下一个穗子没打好,正取了小梳子打算梳丝线,就听他们两在小声争论着:“这不会是玄微先生的作品吧?!”
    “你想什么呢!肯定不是啊!哪个学徒仿的吧?”
    “屁!老夏你是不是真的瞎了!你看看这雕工!这意境!是能仿出来的吗?”
    “老汪我跟你讲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你要是不信,我们找人家老板来看,赌不赌?要是真的怎么样?”
    老汪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兴奋的满脸通红:“赌就赌!要是真的我输你一百块?假的你输我一百?”
    “呸!至少一千!”
    “成交!”
    第7章
    屋子就这么大,两人的争执南时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就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一脸淡然的问道:“请问是看中了什么吗?”
    老汪指着那个印章道:“老板,这个章子能不能拿下来给我们看看?能盖一个样吗?”
    南时抽出了一个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印章取了下来,笑道:“这是我偶然之间才拿到的,我想保持它的完整性,所以不能盖样,看是可以的看的,请小心。”
    他没有立刻交给两人,而是引着他们走到了一旁的会客桌上落座,从桌下拿出了一个绒布垫和手套交给了对方,两人接到了手套便急急忙忙的戴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南时手中的印章。
    南时自己先戴了手套,将印章拿了起来,向两人展示了一下它的完好,随即放在了绒布垫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他们可以拿起来看了。
    这也是古玩行当中不成文的规矩,因着古玩价值高昂,有些卖家用心险恶,将原本就损坏的东西交到买家手上,然后交接之时故意撒手让其摔落,再反口说是买家没接住,就要起纠纷,反之亦然。
    再有过分一些的卖家甚至指假说真,东西摔坏了,接着说是真货,拉着买家不给走,如果买家不识货,那就得按照真货的假来赔钱。
    故而一般懂点行的买卖双方都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进行交接。
    老夏急切又不失稳重的将印章拿了起来。
    南时是挑来充门面的,自然哪个花里胡哨就选哪个,这一只章子被一株老梅给环绕着,老梅自根部盘旋一直延伸至最高处,树枝料峭的伸展出去。但论起雕工,其实也算不得很精致,老梅上连个花叶都不带有的,但是那一虬恣意横生的枝干却像是伸到了观看者的心里,平白就是一动。
    “妙啊!”老夏啧啧有声,他将印章一翻,找到了隐藏在老梅根部的作者名,‘玄微’两个小字一映入眼帘,就如同雪中送炭,夏日饮冰一样舒坦到了心里。他鼻翼微动:“果然是玄微大师的手笔!老汪,这次你可输给我了吧!”
    老汪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手中的印章,嘴里却还不肯服输:“就刻了两个字儿你就信?我在痰盂上刻个‘玄微’那我家痰盂罐岂不是身价倍增?”
    “放屁!不信你自己看看!”老夏把章子放下了,示意老汪来看,他抬眼看向了南时,只见这个年纪轻轻的老板正含笑看着他们,脸上不喜不怒,平静如水,似乎他们在争论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他忍不住问道:“老板说呢?”
    南时此时已经摘了手套,正斯里慢条的给自己泡茶,忙了这么一阵,也该喝口热水。
    他闻声望去,悠悠的解释道:“此物为我一位友人所赠,我并不在意它是真是假,心意到了就够了。”
    心意老够了,一给三十枚!
    老夏闻言问心自问,自己能做到这个份上吗?不能。
    他不由肃然起敬,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当古玩行当掌柜的人,年少有成!听听这个思想!听听这个境界!多少人拍马都赶不上!
    老汪小心翼翼的翻看着印章,这笔触、这构图、这意境,确实是玄微先生的手笔没错!但是他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他突然脱了手套,轻轻碾了碾手套指尖的部位,脸上露出一点又像是遗憾又像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老夏,你来品品!”
    “嗯?”老夏伸手一摸,手机一碾,顿时脸色也复杂了起来,随即长长叹了口气。
    两人都变得意兴阑珊了起来。
    南时心中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们两发现了什么,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开口问个仔细,便听两人分析了起来:“这是您朋友近期的作品吧?又或者说应该是原作者近期的作品吧?”
    老汪点了点头:“可惜啊……我就说哪里不对看着有点新,这味儿还不到呢,要是再过几年,上了包浆,我怕也认不出来了。”
    所谓的‘看着新’,就是指东西不到年代,现代仿造的。
    陈玄微先生是民国时期的雕刻大家,他并非是那种死后才出名的类型,而是自入行后便如同一颗新星袅袅而起,三十岁后更是可以称之巧夺天工,同行无出其右。
    而现在距离玄微先生驾鹤西去已经过了六十多年,哪怕这六十多年这章子一直锁在盒子里不见天日,也不会有这样的‘新’味儿。
    南时回想了一下陈老的话,点了点头说:“或许是吧,听我朋友提过这么一嘴。”
    两人见南时说得坦荡,心下好感倍增。
    老汪是玄微先生标准的迷弟,可惜玄微先生的作品大多在后续的那一场战乱中或流失或损毁了,仅剩的几件不是在国家博物馆里供着,就是在一些高端私人玩家手里藏得纹丝不透,他手里一件玄微先生的作品都没有。
    眼前的这个老梅章他确实是喜欢,虽然是仿的,但是也有那么几分意思在了,买回家解解眼馋也是好的。他斟酌了一下,道:“老板,这章子您卖么?这件新货虽然是新了些,但是论这笔触意境着实也算的上是不错了,您说个数?合适您就匀给我?”
    老汪正琢磨着眼前这位小老板会报出什么价格来,却见南时斯斯文文的笑了笑,摇头道:“抱歉,这一件不出售。”
    老夏拉了一把老汪的手臂:“你想什么呢!都说是人家朋友送的,怎么可能会卖呢!”
    “也是。”老汪一晒,又问道:“那我也不强求了……那我能问一问,您朋友是从哪匀的东西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南时说到这里,心下一动,却又按耐住了。
    两人又问了点其他,最后带着两串五帝钱遗憾的走了,南时将这枚老梅章放回原处,心下斟酌了一下——其实他刚刚是有点心动想卖的,但是他又考虑到这是陈老‘后来’的作品,万一上头带了点什么阴气、鬼气之类的……
    他有师兄在倒是不怕,但也不能害了人家买家对吧。
    做生意嘛,虽说不黑心就赚不到大钱,但是也不好为了这么点钱去害人性命吧。
    回头回家问问池幽再说。
    这么一想,南时又将老梅章归入了原本的锦盒中,打算下了班就一并带回家。
    等到这两个客人走了,后面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客人了,南时瞅着时间也晚了,抓紧时间继续温书,顺道抽着摸鱼的时间把近期店里头的账盘一下,看看盈亏。
    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盘账的时候要清点货物,南时就不知不觉的打开了淘宝,看看最近有什么新款爆款饰品,等到他下完新货的单子一抬头,外头天色都已经黑沉沉的了。
    他连忙收拾东西打算回家,结果还在步行街上走着,天上闪过了一道惊雷,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倾盆大雨陡然而下,将南时泼了个猝不及防。
    又快又密的雨打在了地上,轻易的就将青石路上凹凸不平的小坑填满了。被人长年用鞋底磨得光滑润和的石板幽幽的映射着暗红的光芒,随着灯笼的摇曳时明时灭。
    南时还算是躲得快,没几步就躲到了一旁店铺的檐下,然而衣服也是半湿不干了,这条步行街他已经走了一半了,再有一半路就能到停车场……算了,反正衣服都湿了,也没必要回店铺拿雨伞了。
    他咬了咬牙,正想冲进雨幕里,远处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悠远的铜铃声。
    南时一怔,心下兀地起了一点不妙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想要回避,却不想视野所及之处就已经出现了两盏青色的灯。
    两个蓝色的身影在青灯后缓缓而来,身后又有一片漆黑的剪影,缓缓而来。
    他们的速度看着很慢,却又像是一眨眼的事情,已经到了南时前方十几米。
    因着雨幕,南时看不太真切,只看到那是一架通体漆黑的马车,前方两个蓝衣人手执青灯,又有两个蓝衣人手捧着什么,马车后似乎还有影子,到底有多少,他就不知道了。
    他顿时头皮发麻,此刻再想避也是来不及了。他想着池幽之前的关照,要是在路上遇上什么‘人’,又实在是避不开,就干脆闭眼不看,只要对方不是冲着他来的,等他们过去也就好了。
    南时闭起了眼睛,身体紧紧的贴在了身后店铺的大门,那股阴冷的气息越来越近,铜铃的声音也越来清晰。
    人一旦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灵敏起来。
    南时听着那铜铃声自他的右耳传来,由远及近,一阵清风拂过,就像是自他面前而过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