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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芷云心里一动,看着弯身换鞋子的自端,对四姐点了点头,问自端道:来的路上顺利吗?
    自端抬起头。有一瞬间的怔忡她问的这么自然,好像自己是天天都会来似的。
    容芷云没等她回答,又问:你喝点儿什么?让四姐给你准备。
    昨夜胃痛的的记忆还没消退,佟铁河那张扑克脸又浮现在眼前。
    自端说:请给我一杯温水。谢谢。
    四姐应着去了。
    容芷云让自端进去坐下。
    自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公寓里装饰的低调而简朴的。并没有常见的那种奢华。让她觉得舒服。室内的光线很好,也很温暖。她的目光落在那巨幅肖像上。
    那是你外祖父。容芷云低声说,没有能够见到你,他一直深以为憾事。父亲过世的时候,把名下的一部分财产遗赠给了外孙女,包括房产和古董。并且在容氏家族的信托基金里,特别给外孙女指定了份额。只是这些,在自端成年之后,通通都放弃了。
    自端静静的看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
    四姐将燕窝和温水奉上。
    随意一点儿。容芷云微笑着。
    自端从进了门,脸上的表qíng一直就绷得紧紧的。
    容芷云起先也是有些紧张的。可是现在,自端就在面前,她反而放松下来。
    这是心里有了计较的那种淡定。
    这是无论如何都想说出心里话的那种从容。
    自端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表面上是平静的,可是水杯里的微波dàng漾出卖了她。
    自端低头。
    手上那颗的钻石发出耀眼的白光。灼痛了她的眼睛。
    她闭了闭眼。
    心跳的很急。心qíng也是急躁不安的。
    以她一贯的慢条斯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qíng绪不正常。
    可是她控制不了。
    来的路上,她还问自己,是不是非要知道母亲当年反对她和顾惟仁在一起的理由?
    母亲并不是唯一一个反对的。
    只是,别人可以用另外的途径向她施压,比如顾阿姨。顾阿姨只是清楚的向她表明了立场:坚决不同意。然后就有父亲开了口。而母亲,记忆里,那段时间,母亲根本见不到她的面。应付家里的反对已经让她jīng疲力竭,不在乎多这一股力量。
    现在想想,她是怨母亲的。隐隐的,她曾意识到,在她和惟仁的问题上,间接的也是生母和继母的战争。
    想起这些,自端觉得胸口处剧烈的疼。
    那样激烈的反对,她都没有怕。
    她没有怕。是因为他也不怕。
    是的,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她愿意和他一起走
    可他退缩了。他先放手了。明知道,他一放手,她会跌进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仍是放手了。
    她们赢了。
    是的,她们赢了。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一个人想要给她一个反对的理由。
    她想知道。
    也许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她就是想知道。
    她承认自己没有勇气面对惟仁那双眼睛,和眼睛里的yù言又止。她想她至少在这里,会撑得住一个答案。
    于是,她来了。
    为什么?自端听到自己把这三个字问出了口。她抬起眼来,定定的望着容芷云。请告诉我为什么。如您所说,二十五年来,您甚至没有一刻忘记过我,那么,您总应该是希望我幸福的吧?
    阿端,没有人比妈妈更希望你获得幸福。
    那么为什么?既然我的幸福,只有跟那个人在一起。
    说出来,就好了吧。
    能够说出来了。
    自端的右手握住左手。
    手心碰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硌的她疼。这疼由手心处扩散开
    你这个孩子容芷云被自端脸上满布的痛楚镇住,心疼的、喃喃的道,正因为这样,我,我们才必须阻止你和惟仁结婚,你知道吗?
    你们不能在一起你们不合适他是你继母的儿子,照道理也是你的哥哥怎么能在一起呢?外人会怎么看你们、怎么看我们景家?
    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一张张的面孔,奶奶爷爷,爸爸阿姨,大伯娘娘,都不停的跟她讲不要不要,分开分开她要疯了,她真的要疯了。
    自端惨然一笑。
    容芷云忍着心头的酸痛,望着女儿,阿端,真相是残忍的。我愿你一生都不知道。可是如果你因此而恨我,如果你因此而谁也不能爱,如果你因此一生都不幸福,那么,我应该告诉你。为什么我们要阻止,为什么顾惟仁会离开。
    。
    正文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三十)
    em class=l4AFB4A60em class=l4AFB4A60l4AFB4A60自端看着她,一瞬不瞬。
    是的,这一刻,她等了很久。
    容芷云一字一句:阿端,你听好了顾惟仁,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自端耳边响起来嗡嗡的声音。
    容芷云的声音,在这嗡嗡声里,开始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他,是你父亲和顾悦怡的儿子。他们在陕南下乡时相恋。73年你父亲参军,离开陕南。75年冬天我们结婚。结婚以前,他曾回到陕南见过顾悦怡。阿端,顾惟仁生于76年的夏天。
    自端几乎听得到自己牙关紧咬而发出的咯咯的声音。
    这是顾悦怡亲口对我说的。从她和她的幌子丈夫离婚,回到北京后,她就不断的出现在我的面前。阿端,个中的细节,妈妈不会跟你说。因为妈妈根本不愿意回忆。但是阿端,不要以为十年前他们的结合是单纯的姻缘。他们的姻缘,三十多年来从未断过。我承认我有错,当初,我不该qiáng求,但不代表他们做的全对。并不是所有的事qíng,冠以爱qíng的名义,就都是正确的。
    自端摇着头。
    这绝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你可以去问你父亲。你也可以去问顾悦怡。你甚至可以去问顾惟仁。顾惟仁为什么会抛下你一走了之?因为是我找到了他。我告诉了他为什么他的妈妈死也不能同意你们俩在一起。
    我不相信!
    她不能相信。
    三十多年不,不会的。
    那是她的父亲啊,和母亲离婚后,独自过了十几年的父亲啊;顾阿姨顾阿姨,她认识的顾阿姨怎么会?!
    这是多么荒唐的事?
    顾惟仁是她的哥哥?她父亲的儿子?!
    这不可能。
    骗人。自端摇着头,你骗人。
    阿端,妈妈不会骗你,更不会害你。
    像是有一根绳索勒住了自端的喉,她瞪着容芷云,只是说不出话来。心脏处的麻痹渐渐的向身体四肢在扩散,已经不知道痛。
    容芷云知道自己这番话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她看着自端,叹了口气。
    阿端,这些话,本不该等到今天才说。你父亲和顾悦怡,容芷云顿了顿,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想的,他们能有勇气一爱四十年,却没有勇气对着自己的子女说出真相?而且还是一对被蒙在鼓里,吵着要结婚的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是什么样的危险?这是容芷云几近咬牙切齿。二十多年,她关心着女儿,看到她被保护的滴水不漏、安然无恙;可是也许就那么一错神的工夫,就漏掉了这样一个关键千算万算,算不到两个孩子,会在顾悦怡眼皮子底下闹恋爱。
    她想起来,仍觉得胆寒。
    我给了顾惟仁一张机票。我对他说,你去问问顾悦怡,问问你是谁的儿子。问清楚了,是走是留,与我无gān。
    容芷云的话,像是炸弹一样,在自端耳边炸开。
    那pào弹的碎片刺进她的身体里,体无完肤。
    她整个人抖的像一片树叶。
    惟仁的脸在她眼前晃着,微笑的他,皱眉的他,快乐的他,苦恼的他重重叠叠,像一张网,向她罩过来,将她网在中央,不断的收紧,再收紧。紧的她喘不过气来
    容芷云看着自端。那脸色,和当年顾惟仁如出一辙。
    她心脏猛的一缩。
    如出一辙都是让人心疼的孩子。
    那么的伤心,那么的痛苦,却依然那么的隐忍。
    她离去的时候,看着手中紧紧的攥着机票站在护城河边的惟仁,那一刻,她也像现在这般的心疼又心碎。
    她知道自己残忍。
    所有的这些,不该由两个无辜的孩子来承担。
    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她痛恨残忍的自己,也痛恨造成这一切的那两个人。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
    阿端
    怎么会与你无gān怎么会与你无gān?自端喃喃的,她直直的盯住容芷云的眼睛,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大口的喘着气,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容芷云叫道。
    然后,屋子里是死死的寂静。
    自端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可是没有泪,也没有泪意。
    此刻,阳光明媚,透过落地窗,阳光恣意的在空气中奔跑,毫无拘束。
    自端觉得自己整个人在这样的阳光里似乎都变作了透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真恨不得死掉。
    恨不得死掉。
    。
    正文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三十一)
    em class=l686Aem class=l686Al686A她不该来,更不该问。
    只要不听,不看,不想她就还是那个她。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她怎么办?
    这让她,怎么过得去?
    惟仁不是原来的惟仁,父亲不是原来的父亲这些,似乎都已经不是她理解的样子。
    她要怎么办?
    她呆呆的,呆呆的望着容芷云,木雕泥塑一样。
    母亲的发型发型甚至都没有太大变化,发髻散开,应该会看到那漂亮的发卷儿吧一直深深埋在记忆中的,漂亮的发卷儿,和她垂头看莲花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