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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府第里,不问世事,不管家事,他在大祈朝并无存在感。然而随着丧礼完毕,池鹿鸣悲哀地发现,他的离世完全改变了这个家族的格局。
    沈浮心如死灰,坚持要去庙里修行。池鹿鸣不忍母亲古佛青灯聊伴终身,苦劝无果,极是无奈。最终在众人协调下,双方各让一步,在府中另辟一院以作佛堂,请来一位女师傅,陪她在此念经修行。
    偌大的安乡侯府现下人丁单薄,池鹿鸣同样亦不放心访娘他们妇孺两人,意欲将她们及母亲全部携带至上京,以便她可以照管。沈访娘以守孝为由坚辞,池非也更道他是池家当家男儿,自会顶立门户,照顾好祖母与母亲。
    继纷乱的家事之外,池鹿鸣更陷入深深的抑郁之中。她年幼遭遇外祖父母相继离世,彼此懵懂孩童,尚不足以理解死亡的意义;她少年时遽逢兄长弃世,彼时她气愤大于悲愤,不及细细思量时即遭遇国破家亡与人生变故,忙于为稻粮作谋,死亡之题暂时封存脑后;如今全家安定平顺,死亡却不期而至,让她猝不急防,难以接受。
    她由此心灰意冷,多年在宫廷中的挣扎努力,不过期盼有朝一日能全家团聚,再回少年时代和乐之家,如今已成为再也不可实现的执念了,即使她贵为一品亲王妃,又有何义?
    池鹿鸣亦不提回上京,镇日呆在池遇书房里,坐在池遇坐过的椅子里,感受父亲曾经日复一日的生活,反复设想父亲每日所思所想,几乎要陷入魔怔了。
    沈访娘忙碌之余,每日过来陪她坐坐。一日,访娘小心翼翼劝道:“妹妹该回上京了,王爷是不可在此久留的。”
    池鹿鸣疲累道:“回哪儿?哪儿是我的家?”回上京?她与宝庆王早已呈分居之势,她回去,亦不过是独自空守着一座偌大的王府。她曾经明媚如阳光,以为只要坚韧只要努力,便可获得爱情与家庭。回首一望,十数载过去了,她折腾半生,依然像当年那个茫然的少女,手里依然空空如也。
    沈访娘走出书房,见到门口等待的宝庆王,朝他歉然摇头。宝庆王好脾气地摆手示意无妨,也并不进去打扰池鹿鸣,自己走了。沈访娘吁了一口气,这位王爷平易近人,并不如世人所传跳脱无状,亦不知他们夫妻二人究竟为何不睦。
    池鹿鸣夜夜难以入睡,每每至东方暨白,才可仓促阖眼。有一日,宝庆王待池鹿鸣醒来,二话不说,将她带到了旧京最高的云雾山山顶的一座不知名的佛寺里。有一位宝相庄严的方丈接待了他们,他面容圆润,眼神坚定,说话和缓,让池鹿鸣心生平静。
    彼此见礼后,方丈并不请他们入禅室,当空坐在蒲团上,头顶流云,身感风过,间或有花絮随风飘过,散发着植物的气息,池鹿鸣精神大为放松。她闭上眼,仰面朝天,感受天空、云雾与山风。方丈与宝庆王亦不干涉她,两人互饮茶水,随她自去。
    不知过了多久,池鹿鸣睁开眼,跪拜在方丈跟前,急切问道:“大师,人生可有灵魂?”若有灵魂,父亲是否知道她的内疚与忏悔?不等方丈回答,她又问:“可有来世?”若有来世,父亲再世为人是否可以免于苦难?
    方丈道:“天道自可轮回,人自肉体亡后至再次为人时便为中阴生,可知一切。”
    池鹿鸣又问:“我该如何救赎自我?”
    方丈起身,示意她跟着,他们走到一石阶处,下有一条溪水流过。方丈指着溪水边一块半浸在水里的石头道:“水自淌过,石亦光滑。”
    池鹿鸣仍是茫然,道:“大师恕我愚钝,我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方丈朝她温和笑道:“水滴穿石非一日功也,施主且耐心些,一切终会过去。”
    池鹿鸣虽仍不得解,但莫名感到了一股宁静的力量,让她不再那么焦躁与不安。此后,三人再未交谈,足足坐了半日,方才告辞而去。
    宝庆王却了轿辇,与池鹿鸣穿行山间。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下得山来。是夜,许是累了,池鹿鸣终于得以安睡。
    次日,她醒来后,依然去父亲书房。未想宝庆王已端坐在书桌前写字,旁边放满了字纸,想必是已写了好一会儿了。见她来到,宝庆王极为自然地唤她过来:“过来,看这字如何?”
    池鹿鸣略为一怔,犹疑了一下,走过去一看,他写的是《妙法莲花经》上的偈语,正写道:常说清净法,而自净佛土。
    宝庆王虽有文名,字却实在一般。池鹿鸣失笑,望着他一脸的期待,实在说不出奉承之言。只道:“与我一般。”
    宝庆王毫不介意,将笔放下,亦笑道:“不善文者才长于书,我自幼不愿在此事上所费时间过多。”
    池鹿鸣气结,道:“照你说来,我父亲因为是武将,不善为文,才去练字?”池遇一笔行书写得虽不顶尖,但在武将中已是上流。
    宝庆王一本正经道:“嗯,想来应是如此!”
    池鹿鸣不甘心,自去找父亲书法以求证明。她在书桌案头翻着,不想翻到一张字纸,上写着她与兄长二人的名字,其余无字。猝然见父亲遗笔,并不如记忆中刚劲有力,不免悲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