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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征迁户闹事(下)

      近两百号吏员差伇立于县衙大堂上,按身份高低排列成行,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还要麻烦鲁押司一下,将乐某方才所言传于平舆各个乡镇里正耆长耳中,若是想做的久些,便这般去做!”乐天将目光落在了站在所有吏员最前面的鲁押司身上,面容上的笑意却和煦的如春风一般。
    “是!”鲁押司面容抽搐了下,应声道。
    在府衙中当差,一年的薪水最多不过才十多贯的银钱,这些点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不要说能养活一家人。既然薪水不高,这些人就开始大搞灰色收入。若是论起灰色收入加起来,一年的进项,恐怕比知县老爷的官俸还要丰厚。
    在乡担任里正耆长的这些人更是没有薪水,却依旧有人抢破头去当,原因是什么,更是无需言明。
    乐天也是当过差伇的,自然知晓其中龌龊。
    县城的一户宅院在寻常人眼中看来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在这些差伇的眼中看来,不过是一年的灰色收入而己,这些差伇们又岂肯为了间房舍丢了差事,再者说这房子还不是自己的,而且官府发放的征迁费用也是够丰厚的。
    显然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陈知县与严主簿齐齐望了乐天一眼,眼中皆是流露出赞赏之色。
    两世为人,乐天对自己前世,天朝那些开发商对付拆迁户时,那些文的武的黑的白的诸多套路,再熟悉不过了,没想到穿越后的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被玩上了一把。
    事情己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只需要等待结果便成,陈知县做了一句最后的总结发言,吩咐道:“你们且退下,办好乐押司交待好的事情!”
    齐齐的应了一声,一众差吏员差伇杂伇等人施了一礼,便要退去。
    就在众人刚刚起身之际,乐天忽开口说道;“吕书司、范贴司,洪引事你三位稍留片刻!”
    乐天的话音落下,正待走出县衙大堂的诸人望着这吕书司三人,神色不由的复杂了起来,隐隐间有几分同情,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匆匆退了下去。同时心中开思努力回想自己家有什么亲住在县城,又是前阵受了火灾的,总之,自己不能丢了差事。
    听到乐天喊自己三人留下,这吕书司、范贴司,洪引事三人惧是面色慌张起来,原因无他,这三人俱是吕家安置在衙门里的眼线。
    这三人都是吕押司吕何的亲信,平素交情菲浅,今日吕何这位前任工房押词公然与黄达等人闹衙,三人心中更是揣揣。
    待所有人退去,乐天见三人一脸惊慌模样,淡笑道:“三位莫要惊慌,乐某请三位留下,是请三位替主簿老爷替吕家家主传个话,今晚酉时,主簿老爷在县公馆做东请吕老员外赴宴,务必请吕老爷赏光!”
    说话间,一封大红烫金请柬递到了吕书司的手中。
    今天吕押司随黄达闹衙,着实令三人吃惊,生怕自己被牵连,被乐天喊住时心中更是惴惴,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差遣。随即吕书司三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心中长出了口气,忙应衬了下来。
    平舆火灾,县城内酒楼被焚毁近半,严主簿只好将筵席摆在了县公馆,同时也是怕引起消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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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公馆内。
    酉时几近过半,那吕老爷还未现身。严主簿望着乐天,问道:“这吕家家主会来么?”
    “会!”一旁应肯定的道,同时又分析:“自从刑手分被赶出县衙后,吕家按插在县衙的力量便开始衰弱,吕押司去职更使吕家有雪上加霜的感觉,所以属下断定这吕家家主一定会来!”
    严主簿微微点头。
    话音未落下多久,县公馆内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位头戴幅巾、身穿锦袍,腰悬斑佩,富家翁般打扮的老者,由一个杂伇带领着,笑盈盈的出现在门口。随即迈步进屋,向着严主簿拱手做揖道:“让主簿老爷久候,吕某失礼了!”
    见吕书司随在这老者的身后,乐天立时知晓这老者是何身份,严主簿也是起身拱手道:“老先生莫非是吕家家主?”
    “不敢当,小老儿正是吕家一任族长!”那锦袍富家翁装扮的老者应道,随即脸上堆笑略有些抱歉的说道:“近日平舆火灾,小老儿在县城的宅院被焚成白地,只好迁到乡下居住,这一来一往,在路上便耽搁了时间,还请主簿老爷不要见怪!”
    “吕老爷能够前来,严某便甚感欣慰!”严主簿回道。
    客套了一番,分宾主落座。
    上了酒菜,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酒过三巡后,乐天才开口道:“吕员外在城中的房产,原本座落在何处?”
    “在东门九分巷附近!”这吕家家主口风严的很,也不多说一句废话。
    乐天又接着说道:“近日县尊要重建平舆,或用银钱购收取受灾百姓的宅基,又或是以宅易地的方式来收取,吕员外以为官府施政如何?”
    “房屋土地乃祖宗所留,若贸然卖与外人,岂不是败家所为!”不是这吕员外是说话滴水不露,还是别有用心,口风捂的严严的。
    前些时日,乐天与吕押司斗法,这吕氏族长又怎能不知道。
    乐天又问道:“今日那上任刑房押司吕何与黄、秦二位员外前来县衙外吵闹,吕员外可曾知晓?”
    “看来这些人的想法与老夫不谋而合,皆以祖宗家业为重,才会做出这般举动!”这吕家家主面对乐天的置问,开始玩起了太极。
    果然是人老成精,这吕押司所言竟然没有半分可让人拿捏的地方,使的乐天心中暗怒。
    看样子不来些干货,这吕家老族长是不肯就范了,乐天说道:“据乐某所知,我平舆县衙胥伇差吏,多是由本地望族与富户推举选任的,眼下其余几家在县衙胥伇差吏中渐有坐大之势,而吕家在县衙却接连损兵折将,眼下这吕何更与黄达沆壑一气,公然对抗县衙与县尊做对……”
    说话时,乐天一直在注意这吕员外的神色,只是令乐天失望的是,这吕员外依旧老神自在,似乎乐天所说的话与自己毫不相干一般。
    “县尊有言,若有人不在征迁契约上签字,其所在县衙中担任公职的亲眷便会受到牵连,便去其在衙门中的职务。”说到这里,乐天加重了些语气:“若是吕家不依县尊大老爷之言,恐怕吕书司等人也免不得归家务农了!”
    吕书司被官府辞退意外着什么,意味着吕家失去了布置在县衙中的最后的几个眼线,意味着吕家跌入低谷,不在有与其他家族一较高下的实力。
    乐天的话音落下,吕家家主神色不再像之前那般淡然,面色瞬间难看了起来。随即望着乐天,冷笑一声:“这恐怕不是县尊的意思,而是乐押司的想法罢!”
    “大老爷一心为民,在下只是全力辅助而己!”乐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接下来的话音时需开始充斥着诱或力:“只要吕老先生肯在那份宅基契约上签字,并且劝说那吕何不再随同黄员外闹事,便可以保全家族力量,况且眼下刑房押司一职尚在空缺,主簿老爷可以在县尊大人面前美言两句,让吕书司做这刑房押司!”
    闻言,那吕书司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随即目光中又尽是炽热之色。
    吕家家主怦然心动,却又有些为难:“那黄达是通判老爷的胞弟,我吕家也是……”
    显然,吕家家主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吕家得罪不起黄通判。
    “我朝为官自有着体制,一地为官最多不过两任,三任更是极少,这黄通判在蔡州两任近满,不知将迁往何处去。”乐天上前说道,又言:“一个是即将任满的通判老爷,一个是距离任满还有两年半的一县正印,孰轻敦重,吕老爷心中自有分晓!”
    思虑片刻,吕家家主轻轻一笑:“吕家愿为县尊大人效犬马之劳!”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假,没有超出乐天的预计,这吕家家主终于被自己拿下。
    事情办妥,乐天轻轻一笑,便不多做言语,余下的事由严主簿商量便是。
    闹衙事件,不止是在平舆为引人注目,便是在蔡州府城中,也有着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一幕。
    明眼人一看便知,黄达被推到了幕前,黄通判在暗中推波助澜。所有人都在暗暗的注意着这场角逐,看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乐天推出的株连法果然十分成功,各路在衙中做事的差伇吏员们,回家后纷纷极力劝导家中那些身为征迁户的亲戚。
    一个刑房押司的职位,更是收买了吕家,使前任押司偃旗息鼓,老老实实闭门不出。
    眼看着随自己闹衙的人纷纷反水,那黄达与秦员外七窍生烟只急的破品大吓,终是无济于事。
    当初黄达向县衙叫嚣的三日之限,很快就到了。三日之限到来的这一天,县衙门前,没有预想中那般百姓聚集呼闹,办公的吏员差伇来来往往,一切又恢复了从前的那副模样。
    一场闹剧终于平息了下来。
    黄通判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自己谋划了许久,攻击陈知县堪称完美的计划,居然在乐天的轻描淡写中被化解开来,心中羞怒异常却又无可奈何。
    一番痛骂的发泄之后,秦员外开始有些认命,自己似乎斗不过那个弱冠之年的少年,心中又不免有些后怕起来,接连两次得罪陈知县与乐天,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
    蔡州府城中,一双双眼睛同时也在盯着平舆的这场闹剧。让这些做官做成老油条之人感觉意外的是,这场闹剧才刚刚开始,竟然就这般无声无息的落幕了。
    从此,乐天这个县衙小吏的名字,印在了在蔡州一众冷眼旁观的官员心中。
    百姓衙门前闹事,历来是亲民官头痛之事、处罚的重了极有可能引发民变;处罚的轻了,这些人有可能会得寸近尺。乐天的这种化解矛盾的方法,在官场中堪称经典之作。
    平舆诸多大姓的族长,还有衙中不少吏员与所谓的读书人,看待乐天的目光也开始不一样起来,原本这些人以为乐天只是做得几首浮浪词句、凭借阿谀奉承的本事才得县尊青眼。寻常见到乐天时,言语间虽然恭敬,然而在眼神里总是流露出几分累视,私下中更是少不了议论喝骂。
    然而自从乐天将闹衙事件平息后,这些人看待乐天的目光立时变了。从这一刻起,乐天的威信在平舆树了起来,不再是别人眼中那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