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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决心把山东得来的那些钱以及这十来年用这些钱做生意得的利润,一并捐给老周他们,用于抗日。我也会随老周去战场上,拿起枪,好好杀一杀日本鬼子!我这么做,不仅因为日本人逼得我在上海无路可走,他们杀了方雅姐、杀了陈叔、杀了邹老先生,竟还想让我做他们的走狗?更因为他们伤我我的妻子,害死了我的孩子、打碎了我仅剩的那一点点希望,我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若不能杀他个百十来号的日本兵,我这后半生,会被活生生的憋闷死!
    做这个决定,还有一个最重要、也是我近来才想清楚的原因。你曾说过,我杀的那些人,人命关天,死不复生,所以你永不会原谅我。可是前些天,老周他说,在战火中,人能获得新生。十年的相爱相守,爱你时有多浓烈欢欣,你离开后,遗给我的苦痛折磨就有多少,在这样的痛苦中,我渐渐自省,慢慢后悔,我总是假想着那些事没有发生,而悔恨得成宿难眠,可我更苦于一切无从弥补,没有回头路可走!
    但是如今,我忽然间想明白了,其实我需要的,并不是改变过去,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小妹你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新的我,一个爱你且值得你爱的大哥。在战争中,我用生命去保卫家园与你们,也希望藉此赎清我身上的罪过,获得灵魂上的新生。一个一身罪恶污秽的人是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情感的,这也注定了,小妹你给我一份那样纯真浓厚的爱,我却必定会失去。我若不去改变,就永远不会得到你的原谅!我要在战火中成为一个新的自己,更希望我归来时,你能再次爱我,宛如初见时一般。
    信的最后一段,毕庆堂用很大的字写着,小妹,我若能回来,你就要原谅我!若你能原谅我,我就一定能回来!
    信的末尾,他还嘱咐谭央,和女儿呆在租界里不要随意外出,若局势再变,租界安宁不保,就去找美国领事馆一位姓吕的秘书,他自会安排谭央母女远赴美国避难。
    待谭央读完这封信时,毕庆堂已经和老周安全离开上海,坐在了船上。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上海滩,老周紧锁眉头问,你真想好了?和我去杀日本鬼子?毕庆堂目光坚定的说,对,我多杀几个日本兵,就能早一天把他们赶出中国。如果所有的人都袖手旁观,坐享其成,那又怎么会有得胜的一天?老周颇有感触的说,赵绫还总说你本质不坏,就是觉悟不高,我看她还是看低了你。毕庆堂笑了,人是会变的,此一时彼一时嘛。
    正说着,毕庆堂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老周。老周看了信封里的东西后,倒吸一口冷气,肃然道,你这是?这是干什么?为抗日,略尽绵薄之力。这是绵薄之力你是豁出去,倾家荡产了吧?毕庆堂横了一眼老周,一脸的不乐意,你真是小看我!我身家不止这些,我给囡囡留了好大一笔嫁妆,说着,他神色一敛,沉声道,还给小妹,备下了养老的钱。老周微微叹了口气,将信封揣进怀里,那我大概知道这笔钱的来历了,你可真是用心良苦,我想小妹她,一定会懂的。
    毕庆堂点点头,豁达一笑,如释重负一般。这时,老周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粗烟叶,用裁好的白纸卷起来后,却被毕庆堂一把抢了过去。
    你别拿走呀,这烟你抽不惯!
    谁说我抽不惯?早些年我吃过的苦,不比你少。
    老周不情愿的望着毕庆堂手里的烟,没吭声。
    毕庆堂见状,就变本加厉的说,这段时间我在你们那儿,抽的烟你就包了吧。我捐了那么多的党费,抽几根烟,你总不会小器吧?
    老周哭笑不得的说,你那不叫党费,你还不是党员!
    那么多真金白银,国民党的省长都买得来,还买不来你们的一个党员?
    买不来!老周斩钉截铁的回答。
    毕庆堂沉吟良久后方说,如果你们得天下后,还能做到这样,那才是真的本事,只怕难啊。贫而富易,百恶丛生;富而贫难,一善从衷。
    毕庆堂走后的第二天,谭央就去毕公馆取回了他们结婚时的戒指,稳稳的戴回到手上。从这一天开始,她和女儿在上海的租界日复一日,坚定而充满希望的守候着他的归来。
    两个多月后,辗转收到了毕庆堂的信,他说他到了西南地区,在那里随老周的部队打日本鬼子,因为他枪法很好,所以他虽也上前线跟着打仗,可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营地里训练新兵们的枪法,那些年轻人还全都喊他毕教员,真没想到这辈子,他毕庆堂还有做别人老师的机会。同时,他也希望谭央不要过于担心他的安全。
    就当连毕庆堂这样的人也投入了抵抗侵略者的站争后,长久的相持后,日本人终于逐渐露出了颓势,在战场上,中国军队开始取得了主动权。
    毕庆堂一直给家里写信,由于局势动荡,有时三五个月也等不来一封信,有时,一下子会收到五六封,偶尔中间还会有信遗失。他的家书越写越长,字字情真意切,是对家的思念,更是对来日团聚的向往,他在信里告诉谭央他的所见所闻,倾诉他的看法和观点,这些在从前,是很少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