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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少爷一开始就有点儿喜欢你,可我以为那种喜欢大概就是一个男人喜欢漂亮女人的那种喜欢,你也许不知道,少爷早些年里喜欢过的漂亮女人真是不在少数,再加上你当时年岁又小,我想你们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可这男女之间的事啊,连你们自己都容易蒙在鼓里,我一个外人又怎么估计得出来?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就渐渐觉出不对来了。少爷这个人,归根结底就是个脾气暴的粗人,可惟独对你时,换了个人一样,那么的温柔体贴有耐心。我开始问他时,他还嘴硬,说不过就是哄着你拿出苦难佛。
    陈叔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哄谁啊?三天两头的和你在一块儿,多少的机会,也没见他把你的苦难佛弄到手!后来有一天他回来,明明高兴还装出一副心烦的样子对我说,说你喜欢上他了,是真心的喜欢,还说被一个好姑娘诚心实意的喜欢着,他还是头一次。我就生气的问他,别说人家,说你自己,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闷着头抽了好几根烟后才说,我大概也喜欢她吧,不大一样的喜欢!我当时就骂他糊涂,说这样以后会有大麻烦,可他根本就听不进我的话!他一头栽下去,越陷越深,甚至为了把你留在身边,他什么事情都能去做!
    少爷这个人啊,只要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在感情上,也是这样。所以最后,你们还是在一起了,结了婚,生了孩子,和和美美的过起了日子。看着你们一家子在一起时少爷那个知足开心的样子,我就想,若能瞒得住你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可这世间的事啊,越怕见天光就越会有败露的一天,少爷在你跟前扮了十几年的好人,扮得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的时候,却被老马一棍子打回了原型!少爷想方设法软硬兼施,还是留不住你,你最终还是走了!
    你走后少爷难过得不成样子,我劝他说,在大上海,有钱还怕没有女人?少爷却说,你走后他才知道,这世上的确有钱买不来的东西,也因为知道了这个,就更觉得,钱能买来的东西,都不是真的贵重。
    再后来,那个姓徐的来了上海,少爷的话也就越来越少,一个人坐在你的书房里,一呆就是大半宿,我怕他憋坏了,总是问他,天天在书房里都在想什么,问了几次他才说,他有时会想如果没有那张银票,是不是咱们这些人还都在山东做着响马,他的小妹也会生在那里,自小和他长在一起,他带着你玩,教你骑马,给你戴花,等你长大后就给他做压寨夫人。他还说谭爷那么喜欢他,一定欢喜他做女婿!
    他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他这是后悔了!只是他性子倔,不会轻易吐口和你承认罢了!这样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过下去是好,巧的是,日本人来了,外面打起了仗,你们一家人又团圆在一起了。那段日子过得多好啊,少爷大烟都没戒干净,人还胖得起来,可见他心里有多舒服!
    可我没想到,外面太平了,你们离开租界后还是没能在一起,我问少爷怎么了,差在哪儿?少爷说,你以为你父亲是他杀的,所以不会原谅他。我听这话就急了,我说谭爷是我害死的,少爷你根本不知情,你怎么不告诉少夫人啊?少爷却叹了口气说,终究是脱不了干系,小妹也不会信的。
    说到这里陈叔忽然激动起来,他紧攥住谭央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少夫人,你就信了我吧,我一个快死的人是不会说假话的,谭爷是我杀的,不关少爷的事。我对不起您,对不起谭爷,该受罪遭殃下地狱的那个人是我!别叫少爷再受这个折磨了!你就信了我吧,好不好?面对着老人的追问,谭央忙点头道,信,陈叔,我信你的话!
    陈叔终于松了口气,接着,他直勾勾的盯着她,那你就原谅他吧,他那么喜欢你,离了你就再也高兴不起来,我知道你也是喜欢他的,这些日子少爷总念叨,说你为了他,连人都敢去杀!我要是闭了眼,走了,有两件事最放不下,一个是少爷还抽着大烟,还有一个,就是你不在他身边!他总骗你说大烟马上就戒了,马上就戒了,可我是看明白了,你要是不在他身边,他根本就戒不掉!说到这里,陈叔老泪纵横的哀求着,少夫人,我对不起你,可你看在我一把年纪,马上就要进棺材的份儿上,答应我吧,帮少爷戒掉鸦片,回到他身边吧,好不好?
    外面乌云深深,远远几声雷鸣轰隆而至,那是老天的嚎哭。在雷声中,面对老人临死前的苦苦哀求,谭央哭着点了头。
    这时,房门被砰的推开了,毕庆堂冲进房间看见病床上鲜血淋漓的陈叔,他登时愣住了,片刻后,他紧紧拉住陈叔的气喘吁吁的问,这是怎么回事?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是谁?陈叔微微叹了口气,在街上,两个日本兵要糟蹋一个姑娘,我实在看不下眼了!都一把年纪了?还管这个闲事!面对毕庆堂心痛不已的质问,陈叔的神情有些尴尬,磕磕绊绊的说,那姑娘比小小姐大不了几岁,也叫我爷爷!之后,他一时间老泪纵横,从怀里颤颤巍巍的摸出一个压扁了的面人,哽咽道,小小姐呢?我,我想再见见她!
    谭央听陈叔这么说,慌忙抹了眼泪站起身道,我叫人去接囡囡!说着就转身出去了。她刚一走,陈叔就瞪大眼,用尽全力的拉住毕庆堂的手,压低声音固执的说,我和少夫人说了,谭老三是我杀的,少爷您一点儿也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