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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人期盼能情比金坚,爱比石固,到头来总是一场空,诚然悲哀;而他们,金石宛在,情爱犹存,却再不能相守,这才是悲哀中的悲哀。
    谭央无力的瘫坐在窗下的沙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哭了起来,绝望无助。毕庆堂自来是最看不得谭央哭的,她这样哭着,便像是剜着他的心,更何况,谭央此时哭的因由,他懂。毕庆堂迟疑片刻,猛的坐到谭央身边,伸出手将谭央踏踏实实的箍在了怀里,还不待谭央挣扎,他就在她耳边急切而坚定的说,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谭央心头一涩,没再动,他身上的体温,呼出的气味,甚至于他穿的睡衣的质地,都是她再熟悉没有的,那都是她平日里不敢直面不愿承认的深深眷恋。毕庆堂看着怀里的谭央,闷声道,刚刚身上那么凉,还要推开我,不叫我抱! 语气里有气有怨,更有浸满辛酸的微甜。拥着怀里的谭央,毕庆堂的心中百感交集,酸楚难辨。两个寒暑的光阴,是漫长人生的短短一瞥,却是他平生里,最艰难的两年。
    谭央低声哭着,毕庆堂颇为无奈的轻抚她的肩,她的背,手指顺着脊柱两侧轻轻滑过,虎口掠过脊柱,到腰下时,谭央身上不自主的一颤,毕庆堂见状,心头一动,便又将她搂紧了几分,继而缓缓低下头去吻谭央的鬓角。他的嘴唇碰到她时,她忽的止住了哭,稍一愣便扭过头,要从他怀里出来,毕庆堂非但不松手,还凑过去亲她的耳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柔肠百转的说,我知道你想。
    谭央听了他的话就怔住了,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任性的摇头。毕庆堂看她如此,心中爱怜起来,才缓缓松开了手,起身拿了手帕递给她,谭央不接,毕庆堂就慢慢的替她擦了眼泪,带着感慨的语气埋怨,爱哭,还不带手帕,十来年的不长进,他捏住了手里的手帕,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认识你后才有了带手帕的习惯的,因我既爱你哭时的狼狈样,又见不得你的眼泪。自打在谭叔叔灵前第一次见你时就是这样,十多年一直如此,也算是怪事一桩了。
    过了一些时候,谭央渐渐收住了哭声,毕庆堂望着她,带着一腔爱意的嘲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烟鬼一样!我就是抽上三十年的大烟,也到不了你这地步!谭央见他这样说,只好苦口婆心的劝,你也知道大烟鬼不是什么好话,就不要抽了,你这样,你这样她心烦意乱的停住了,掂量了半天才又开口,囡囡慢慢的懂事了,你这样,她该多难过,多心疼自己的父亲。你也不想叫她有个天天搂着烟枪的大烟鬼爸爸,对吗?我求求你,我替囡囡求求你,戒了吧,你看看女儿啊,你就当是为了女儿,为了女儿还不行吗?
    毕庆堂紧锁着眉头,不愿再听下去,他粗鲁的打断她的话,为了女儿,自然全是为了囡囡,若不是为了她,你以为我会怕死吗?听了毕庆堂的话,谭央一动不动的愣在了原地,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那个晚上,谭央一直哭着求他,求他戒掉烟瘾,可她实在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立场,该拿什么样的理由去求他,她就这样流着泪苦苦哀求着。倒更是形状堪怜,使人不忍,所以天蒙蒙亮的时候,毕庆堂还是吐口同意了,说自己会戒,叫她放心。之后谭央去言覃的房间躺了两个小时,早上孩子一睁眼就看见妈妈,自是异常开心。
    谭央牵着女儿的手下楼时,毕庆堂正在餐桌旁一边抽烟,一边翻着报纸,早餐摆在桌上,种类不算多,却都是家常可口的。吃过饭后,毕庆堂告诉她,车已经叫司机替她动了。她打开车门时,在这个初冬的寒冷早晨,车子里却暖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她知道,他一定叫人用炉子烤过车里了。谭央开车要走时,回头望见女儿站在客厅的落地窗里冲她挥着手,毕庆堂也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办事。
    如果,假使,倘若,没有那些事,那么他们毕生的每一天都会像这个早晨一样开始,平淡安稳又温馨。
    谭央回到军队医院的上午,从前线回来的徐治中还带回了受了重伤的李副官。李副官要想活命,只有自骨盆以下,截掉双腿。快四十岁的男人了,在剧痛下还挣扎着嚎哭大叫,别管我,叫我死!叫我死!徐治中死死抵住他的肩,咬着牙厉声训斥,为了救你这条命,我带着弟兄们冒着被炸死的危险从地雷区里把你背出来,你想死,对得起我们吗?可在上司的威严下,头一次,李副官竟是丝毫不怕,谁要你们救我了!我宁可死,也不做个废人!
    徐治中的神色凝重起来,思忖良久,他方郑重其事的开口,李哥,你来打仗是想叫一家人过上富足太平的日子,而他们呢,也正在家里等你回去团圆,老太太等你回去陪她看戏,嫂夫人等你回去同她摸牌,孩子也等你接他下学。他们等的是你这个人,哪管只有一口气!而不是一封通报死讯的信。李哥,你的这个团圆美满的家,是多少人朝思暮想而不可得的梦。而且我敢说,只要有这样一个家庭,人在任何时候就不该也不能糟践自己,自暴自弃,稍喘口气,他又慢慢的补了一句,因有所望,方得勇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