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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店门,外面就飘起了细细的雪花,新大衣很挡风,穿在身上暖暖的,除夕的街上,黄包车并不容易叫。两个人索性顺着大街有说有笑的走,街边有个老头抄着手,守在暖烘烘的炉子旁吆喝着,烤地瓜,正宗的山东地瓜嘞!谭央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老头看见他们就对毕庆堂说,先生,给你妹妹买个热地瓜吧,山东的地瓜,甜的很。谭央闻着热乎乎、香甜甜的味道,悄悄的咽了口吐沫。毕庆堂耐不住笑的付了钱,老头熟练的用旧报纸一包,谭央伸手去接,老头却将手一缩,娃娃啊,让你哥给你拿,刚出锅,烫手。毕庆堂笑着去拿,还转头对谭央说,放心吧,就帮你拿一会儿,哥不抢你的。谭央皱着鼻子哼了一声。
走了一段,毕庆堂把地瓜递给谭央,上面那一半已经剥好了皮,谭央呆立在原地,半晌才接了过来,幽幽地说,从前,我吃地瓜,父亲都是这样剥给我的。毕庆堂略微笑了笑,轻声说,我知道。你怎么知道?毕庆堂也不去回答谭央,继续说,我想这地瓜一定没有你父亲烤的好吃,对不对?看着谭央瞠目结舌的样子,毕庆堂大笑起来,笨蛋,你以为你父亲只会给你一个人烤地瓜啊!
对了,怎么总有人把我当成你妹妹,卖地瓜的老头就说我是你妹妹。记得咱们第一次出去,照相馆的张经理也是这么说的。那是因为,咱们俩走在一起,既不像父女,也不像,说到这儿,他回头打量了一下谭央,清了清喉咙,也不像情侣!看着谭央眯着眼低头笑,毕庆堂沉吟片刻,说道,做我妹妹不好吗?以后,你就叫我大哥吧,他边说边大踏步的往前走,再开腔时言语里竟有了浓浓的笑意,我叫你小妹,可好?
谭央先是一愣,随即一跺脚追了上去,你,你知道我的小名是小妹,对不对?明明是质问,可是听起来,若有若无的,竟有了撒娇的意思。
到了除夕的下午,路上的车少的可怜,两个人最终放弃了叫黄包车的打算。好在上海的这个冬季不是特别的冷,雪落地没多久便化了,地面上掩着薄薄的一层雪花。
小妹啊,真是对不住,还要让你走回去,估计没个把钟头,你是回不了家的。也没什么,只要赶在表叔从大烟馆回来前到家就行。对了,你今天怎么没坐车出来?过年了,给司机放假了。那陈叔呢?回他乡下老家过年去了。谭央停下脚步难以置信的说,啊?那你家岂不没有人了?毕庆堂点了点头,这两年都是这样,也没什么,人家都是有家有口的,要回去过年,我又不能不准假。反正从大年初二开始,什么舞会啊、酒宴啊,就多起来了。
可是,可是还有今晚和明天啊!谭央小声嘀咕。毕庆堂故作轻松的说,就睡觉睡两天嘛,平常也没有这个机会好好休息。谭央看着他,颇有不忍之色。看见谭央眼中真切的同情怜悯,毕庆堂是又好气又好笑,紧走几步,他忽然郑重其事的说,看来明年,有样顶无趣的事要抓紧办了!啊?什么事?谭央好奇的问。找个女人结婚,和我一起过年!他紧锁眉头,一本正经的说。谭央哑然失笑。毕庆堂极为认真的对她说,你不信?明年这个时候,就让你嫂子出来陪你买新衣服!
除夕夜里,谭央和冯康叔侄二人按照北方的习俗包饺子,倒也是父慈女孝,和乐融融。谭央看着表叔,心中竟生出了无限的温暖与感激。父母双亡,她依然有所依傍,她是幸运的。她决心做个孝顺女儿,承欢膝下,来报答眼前这个遭遇堪怜、同样孤单的老人。
这个除夕夜,整个城市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到了凌晨十二点时竟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这样的夜里,会有人睡得着觉吗?她暗自想着。
第二天一大早,谭央便跑到弄堂口的电话间,排队打电话的人很多,在冷风里等了好半天才轮到她。
那边过了很久才有人接电话,刚睡醒的声音懒懒的说,喂,哪位?
她笑着将话筒放到另一只耳朵,是我,大哥,小妹给你拜年了!
那边沉默良久才清清喉咙,笑着说,乖妹妹,明年叫你嫂子给你包个大红包做压岁钱!
那我记下了,大哥不要耍赖呀!她调皮的说。
嗯,快回去吧,外面冷,我这儿都听着大风呼呼的声音了。
那好,大哥再见。
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再去公寓和赵小姐学习啊?
初五。
好,等大哥带压岁钱给你。
☆、11.(9)烦恼
慢慢的,毕庆堂习惯了办完事,应酬完,便去看在公寓学习的谭央。谭央也越来越觉得,如水般平淡舒服的日子里,有了这位大哥,一切才像那么回事儿。她也渐渐的爱说爱笑爱撒娇起来,毕竟四个人里她最小,毕竟,有人宠着,才有顽皮的资本。
一晃半年过去了,这年七月,已经提前学完高小课程的谭央顺利考入了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初级中学。不过赵绫说,谭央的学业才刚刚起步,她下一步是要用两年的时间修完初级中学四年的课程,考入最好的敬业中学,这样,她就可以和同龄人一起上高级中学了。想到这个计划,谭央就觉得信心满满,一切都充满了希望,生活在她这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