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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换班的时间,郑国强在副队长的催促下从队长办公室出来,手里拎着包,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在刑侦队的院子里溜达了几圈,最终还是趁着换班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实验室。
偌大的实验室,只剩下法医杨涛还坐在工作台前,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阅一本旧书。
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杨涛回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郑队?你还没下班啊?几天没回家了?”“我换班来的,白天回过家了。”清了清嗓子,郑国强走到他身旁拉出一张凳子坐下,随手将自己的包搁到一边,“还是没有检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翻了十几遍了,每页纸都做了检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本普通的书。”合上手里捏着的书页,对方长叹一口气,脱下一只手套挠了挠耳朵,皱起眉头打量封皮上印刷粗糙的“心血运动论”几个大字,“郑队,你确定线索就在这本《心血运动论》里面吗?”
郑国强抿嘴,伸出一只手想去翻翻这本书,又在半路停下来,最终落回膝头,焦躁地摩挲了一下裤管。
“许菡特地把这本书藏在暗格里,肯定是因为它有不一样的价值。”他把另一条胳膊搭上工作台,喃喃自语似的说着,两眼紧盯着书封不放,“她知道一旦她出事我们就会想办法去搜查她的房间,所以这本书应该就是她留给我们的线索。”
“会不会事发太突然,她本来是想把线索放在书里的,结果没来得及?”
转过身子将右臂也放上工作台,郑国强摇摇头,两手交叠在一起,十指无意识地一紧一松,“她心思很缜密,不会临事发才做准备。”顿了下,又说,“而且线索也不可能那么容易看出来,不然如果先找到这本书的是许涟他们,关键证据就可能已经被销毁了。”
可许家人看不出来,并不代表他们警方就能看出来。杨涛泄了气,倒向身后的椅背,两只手钻进厚重的镜片底下揉揉眼睛,而后垂下两条胳膊,无奈仰头。“要不还是请赵队来帮忙吧。”他咕哝,“他毕竟是许菡的老公,两个人一起生活那么多年,肯定很了解对方。指不定赵队就知道这里边有什么提示呢……”
“彻底查清楚之前,不能让赵亦晨参与。”松开绞紧的双手,郑国强直起腰杆,展开肩膀将一条胳膊绕到了椅背后头,“我怕他知道真相之后会失控,到时候不听指挥,打草惊蛇。”
杨涛斜了眼睛瞧他,“我看他上次挺冷静的啊。”
“表面上越冷静,越说明他心里头憋着情绪。这种情况,最危险。”郑国强说完便瞄到他向自己投来了不解的目光,于是懒于解释,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敷衍道:“等你结了婚就懂了。”
皱皱鼻子撇过脑袋,杨涛悄悄翻了一个白眼,不置可否。
注意力再度绕回工作台上那本《心血运动论》,郑国强往前探出身子,两条胳膊交叠着摆到桌沿,专心致志地盯着它瞧了会儿,忽然出声:“诶,这本书……它写的是什么?”
“威廉·哈维的心血运动论。”撤开抵在椅背上的后脑勺,杨涛学着他的模样趴到工作台边,“就是以前啊,人都以为血是可以不停地造的,不知道血液有限,是个循环系统。哈维这本书写的就是血液循环,算是对理论的一种革新吧。”
“所以内容上也没什么提示?”
他垮着嘴角摇头,下巴埋进臂弯里。
“不过说到心血运动论,还有个笑话。最早的时候,理发师不仅要负责理发,还得做外科手术。后来医生这个职业出来,他们才开始抢顾客。以前不是还不晓得有血液循环嘛,很多医生就都用放血这种办法来治病,治死了好多人。那个时候红白条纹的意思其实就是放血的鲜血、绑带、水蛭还有……疼痛吧?唉,差不多就这个意思。”杨涛抬高脑袋扶了扶眼镜,“后来有心血运动论了,静脉被证明存在,蓝色才代表静脉被并进了红白条纹里。所以理发店门口那个红白蓝三色柱转啊转啊,其实就是亨利八世合并的理发师外科医师公司的意思。”
语罢,他打了个哈欠,转过头正要申请去休息室睡一会儿,便毫无征兆地被郑国强重重一掌拍塌了左肩。
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杨涛吓一跳,手忙脚乱地扶着工作台对上他的眼睛,“怎,怎么了?”
对方瞪大双眼微张着嘴,一脸恍然大悟。
“小邓他们调查许菡行踪的时候,是不是说过她每次理发都去同一间理发店?”
杨涛惊魂甫定,困意早不知被扫到了哪个角落里,“是……吧?”
“好,很好。”郑国强神经质地点着头,收回搭在他肩头的手,霍地就站起来,步履如飞地离开了实验室。
直到大门砰一声被甩上,杨涛才迟迟回过神。
“不、不是,郑队你怎么包都没拿啊!”
同一时间,合贤中学毕业班的晚读已经开始。
刘磊从后门走进教室,可以听见寥寥读书声中一阵阵低声的议论。好些人三三两两将脑袋凑到一块儿交头接耳,手中竖着的书成了摆设。这不是实验班惯有的景象。他埋着头,穿过小半个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前。身遭的讨论声停歇下来,他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黏上了自己。
低头拉开椅子,刘磊坐下身,从抽屉里拿出必背古诗词篇目。读书的声音多了几个,有人翻动书页,有人把声线压得更低,窃窃私语。邻座的黄少杰从语文课本后头探出脑袋,小声叫他,“诶,磊哥……那视频里的……真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