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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警官。”曾启瑞先生只好稍稍将声音提高了半个八度,等秦森走到他身边才继续:“二十四号那天你把嫌犯特征告诉我的时候,他也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只不过你们方法不太一样……他是根据犯罪心理画像做出的推论,所以另外还推测嫌犯年龄在35到45岁之间。”他重新看向玻璃窗,目光落在坐在审讯桌后的肖警官身上,“年轻有为。两个月以前刚从X市被调到A市,明年下半年回到X市就会升到局长的职位。”
    这时我才终于追上了秦森,好不容易能够歇息脚步,也循着曾启瑞先生的视线望向审讯室。嫌犯正垂着脑袋坐在审讯桌前的椅子上,身后有两名警察直挺挺地伫立,前方隔着一张审讯桌则坐着肖明肖警官。在玻璃窗外能够听见审讯室里的声音,嫌犯已经开始供述第六次作案的事实经过。他说话有些大舌头,部分字眼吐字不清,却头脑清醒、条理清晰,将作案经过从头到尾描述得十分详细。
    肖警官神色平静地拿笔记录,只会偶尔提几个无足轻重的问题,使得嫌犯有时需要把一个细节重复好几遍。
    因此与其说是警方在进行审讯,不如说是嫌犯在进行招供。
    或许也是因为事情发展顺利,曾启瑞先生等在审讯室外,此时此刻已经能够忙里偷闲地对秦森提出建议:“我觉得你们两个私底下可以相互交个朋友,毕竟你们都来自X市,而且有共同话题。”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这对你目前的状况也有好处。你不能总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接触任何人。”
    面无表情地冷哼,秦森出声便是一句讽刺的反问:“来边境城市破几个大型走私案,方便回去升职?”他毫不留情地驳了曾启瑞先生的好意,“我对他没兴趣。说说毛文窦的情况。”
    显然他还是一如从前,对那些能在官场如鱼得水的人不屑一顾。我在一旁没有插嘴的欲/望,只能将手拢进衣兜里,安静观察审讯室内的情形,兴致缺缺。
    曾启瑞先生似乎对秦森的反应早有预料,并不是特别尴尬,清了清嗓子让话题回到了案件上:“毛文窦,原籍湖南益阳,四十五岁,身高一米七,比较壮实,有严重的扁平足。曾经因为抢劫致人重伤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半年前出狱以后来V市找他的老婆孩子,现在一家三口住在滨树二村的小租房里,还处在无业状态。跟你们两个推出来的特征完全符合。”
    下意识无声地瞥了眼秦森,他很快又挪开视线:“已经搜查了他的住处,在阳台上晾的一套衣裤上检验出了血迹,正在进行DNA比对。他们家后院还有木棒的残屑,应该是作案之后就立马烧掉了。”
    “嗯。”秦森应得有些敷衍。我转过头看他,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审讯室里的毛文窦,眉头渐渐紧锁。
    有什么问题吗?我略觉古怪,于是再次望向毛文窦。
    这个四十五岁的男人看起来非常消沉,耷拉着脑袋,双肩无力地垮下来,面上神情淡漠,眼皮下垂得厉害,掩住了眼中大半的情绪。审讯室屋顶的灯光打上他的脸庞,令他没有丝毫情绪浮动的脸被一寸寸明暗交界线描摹了每一条皱纹,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人像石膏,只有嘴唇缓慢翕张。
    “今天早上我老婆从娘家回来,说在火车上被偷掉了项链……”他正在讲述今早作案的原因,“我不想她伤心,就准备去弄一条给她。原本是准备去人家家里偷,但是经过公园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老太婆戴着金项链,所以……”
    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毛文窦瑟缩了一下身子,脸色涨红,咳嗽不止。肖警官抬眼看他一眼,而后示意他身后的一名警察端来一杯水递给毛文窦。略为哆嗦地接过那个一次性水杯,或许是受手铐的影响,毛文窦有些捧不稳水杯,喝一口便洒了半杯水。
    他的表情依然麻木,微张着嘴轻轻喘气,如一条脱了水的鱼,就好像喝水这个动作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不过喝了两口水,他又被呛到,开始比刚才更为剧烈的呛咳。好在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等他渐渐止住了咳声,肖警官接着问他:“你妻子知道这件事吗?”
    摇摇脑袋,毛文窦嗓音沙哑地回答,“她去上班了,不知道这事。”
    余光瞥到秦森毫无征兆地转身从我身边离开,我一愣,扭头见他沉着脸疾步走到了审讯室的门前,竟径自拧动门把打开了门!
    “秦森!”曾启瑞先生不自觉将声量往上提了两个八度,语气中夹带着明显的恼怒。这是我头一次看到曾启瑞先生发火,但即便如此,秦森也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就这么置若罔闻地闯进了审讯室。
    全然未料到会突然有人闯进来,审讯室里的四个人都微微一惊。而秦森在审讯桌旁停下脚步,面向毛文窦,直勾勾地迎上他的视线,面色微沉地开口指示他:“做十个蹲起。”
    守在毛文窦身后的两名警察面面相觑,毛文窦本人眼中也流露出诧异的情绪,可他的脸仍旧肌肉僵硬。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肖警官。我同样看向肖明,却见他面色不改,只不露声色地瞧了眼秦森的后脑勺,而后将视线转向单向透视玻璃窗这边。
    从审讯室内部看不到玻璃窗外的人,他的目光便仅仅是一扫而过。可我有种直觉,他是在找我。
    秦森皱起了眉头,已经失去了耐心:“快点,不要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