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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刚 第46节

      但如果言昳知道,她现在?拥抱的少年?, 就?是那个跟她成婚十年?又当?了十年?鳏夫的山光远, 她绝对会皱起眉头, 满脸嫌恶的后退几步的, 冷眼?看着他?又把戳人肺管子?的话搬出来了。不会再?毫无负担的跳上他?后背, 不会再?与?他?坐在?小院里一?起加餐吃夜宵, 不会再?信任的让他?伴在?她左右。
    而且言昳会觉得他?有自保的能力,有自己的谋划和野心。她不会再?帮他?, 甚至可能把他?当?做敌人、对手。
    她绝对会这样。
    山光远紧紧拥着她,心也渐渐清醒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死后十年?发生的事, 哪怕山光远告诉她她也不会信。
    就?现在?这样就?好。
    甚至山光远觉得自己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凄惨一?点,更多陷入困境, 她才可能觉得“不帮他?不行啊”。
    山光远也后怕起来, 好几次他?差点表现出对复仇的不关心, 或者是对某些事的预见性,以言昳的敏锐性格,很容易就?会发现他?的不对劲。
    绝对不行。
    山光远太想回到这种简单的相伴的关系中?,太想回到童年?,回到婚后,回到他?们同处的每一?秒。
    这个梦他?都已经做了十年?,每一?夜每一?夜,这甚至使他?痴迷睡梦。
    山光远知道幼年?时?家人没说错。他?脑袋病了, 心也病了,他?人生有时?候像一?个走不出去的圈,在?某些执念里绕着圈。
    既然他?可以走回最?渴盼的轮回里,为什么要打破它。
    为什么要改变它?
    现在?这样好的令人胆怯,他?太多年?都没有拥有过这样一?个拥抱。
    他?必须要守住这个秘密,必须把自己活成没有重生的自己。
    言昳抚了抚他?后背,声音还是有些慌乱,道:“山光远,你没事吧?你怎么刚刚在?抖?”
    山光远不说话。
    言昳更怕了:“山光远!”
    他?不舍的松开了手,半跪直了身子?,垂着头,哑着嗓子?道:“风。冷了。”
    言昳也放下了手,她两只手搭在?座位边缘,似乎觉得刚刚拥抱他?就?跟做梦似的,她有些恍惚,手指尖发痒的微微抽动。最?后还是把两只手掖起来,抱臂用胳膊紧紧夹住那两只不安的手,才找回了声音:“嗯。是有些冷。”
    山光远也觉得恍惚。他?望着她膝盖撑起的裙褶,突然有种想将脑袋枕上去的冲动。最?后还是把头偏过去,看向船尾。
    二人在?这艘破旧小船上,无声的望着船尾粼粼的水光。直到有个打更的人,远远喊了几声,从隔着的巷子?走过去,二人突然惊醒了般,身子?一?紧。
    言昳捋了捋碎发,想要故作小女孩的荡一?荡双脚,却一?下踢在?了座位下的木箱上,乓一?声响。
    山光远忙把脸转过来,要去捏她脚腕:“疼吗?”
    言昳尴尬,把脚缩起来:“不疼。哎呀,都说冷了,赶紧回去,白旭宪要担心了。撑船吧阿远。”
    山光远点点头,起身一?个踉跄。
    ……腿麻了。
    他?有蹲了那么久?
    不可能。只吸了两下鼻子?,不可能真的在?她怀里哭半天吧。
    山光远实在?觉得有点丢脸,不肯跺脚,装作无事,走向船头。
    他?一?踉跄,言昳心里也一?惊。
    ……果然山家灭门的真相,让他?都恍惚失神了。
    他?明明看背影都觉得迷惘,却还要拖着僵硬的步伐,装作无事的去撑船。
    她都觉得自己对这个故事里的狗男人们都要铁石心肠了,但山光远这家伙就?像是克她,非要让她生气、让她毒舌、让她……心里难受。
    言昳挪开眼?,不去看他?,咬咬牙贯彻自己的铁石心肠。只把锦袋里头的东西拿出来分别塞进两边琵琶袖中?,把那锦袋往河中?一?抛。
    很快,山光远就?撑船到了距离白府最?近的小桥处,船靠在?桥下台阶处,他?托着言昳上岸,二人警觉的顺着各个府苑的墙根,往白府的方向走。
    才刚到白府门口附近,言昳听到了一?阵说话声,还有马队中?马匹不安的嘶鸣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她有些讶异,怕是白府被牵连出了什么事。
    山光远比她更警惕,压住她脑袋,往前跨一?步,走在?她前头。
    两个人躲在?白府对面巷口的阴影中?,朝白府门前看去,就?听到白旭宪的声音:“白某知晓了,诸位可知驸马与?衡王殿下在?何?处?”
    马队中?一?个将领模样的男子?下马摇头道:“恕下臣不知。不过白老爷也不必太过担心,吾等奉命留驻在?白府附近,护您府上安全。您也快派人将世子?殿下送进去吧。”
    人群围着门口,言昳看不清楚,但她听到了宝膺哽咽的声音,不愿意进入白府,道:“我爹呢?”
    好似是李月缇出来,将宝膺牵住安抚了他?几句,她望着那位将领,道:“有找到二小姐吗?遥遥都已经回来了,昳儿却不知所?踪,老爷,让这些人去找找吧。”
    白旭宪也想开口,忽然听到一?声带着哭腔般的喊叫:“爹!”
    山光远都没提防住言昳什么时?候冲过去的,他?震惊于她入戏速度,她瞬间转换成受了惊吓的小女孩,哭着伸出手,挤进人群里。
    山光远:“……”
    他?慢了几步,也跟了上去。
    “昳儿!”
    白旭宪和李月缇失声道。
    宝膺红着眼?睛,瞧见言昳,也冲了过来,紧紧抓住她手臂:“昳儿!你没事吧!”
    言昳眼?泪说来就?来,也抹眼?睛哭道:“呜呜呜,我中?途太害怕了,跟三妹跑散了,幸好我认得路,还是找回来了。爹爹……我、我好害怕!”
    那将领看二小姐找回来,白家人团聚,也松了口气,道:“这样便好,今夜就?由我们在?白府外巡逻守卫,您不必担心。只是,听说言实将军和言家几个孩子?,也在?府上?
    白旭宪此刻也顾不上责怪言昳几句,连忙道:“是。言实将军长子?,算是吾当?年?门生,此次南下巡游,便也来拜会一?下,没想到遇见了这样的事。”
    白旭宪心里暗骂,梁栩可以说是信任也可以说不信任。那送给白遥遥的耳饰,怕不是什么去苏州看到的稀有货想起了遥遥,而是听说有人拜访了白府,便假借送礼物来打探消息。
    但他?发现是言家来访之?后,却又把宝膺送过来,让人来护卫白府,通过这种方式,把留在?白府的言实将军,跟他?间接捆绑在?了一?起。
    往后,谁还会觉得言家是中?立的?!
    梁栩真是……小小年?纪,心机深重。
    拱手对将领道:“就?麻烦诸位了,一?会儿便让奴仆给各位爷送茶水小食来。”
    众人进门,白府大门合上,奴仆们紧紧将门闩合死,李月缇只紧紧的牵着言昳的手,白旭宪走出几步,回头怒道:“昳儿!”
    言昳不给他?教训的机会,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抱住了李月缇的腿。
    山光远:“……”她真不是一?般女人。
    李月缇连忙安慰她,有些愠怒的看了白旭宪一?眼?。
    被她这么一?看,白旭宪本来见了李月缇就?矮了一?截,他?跟被点了穴似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能重重叹气道:“别哭了,知道怕就?好。”
    宝膺也连忙抚着言昳后背安慰她,明明自己刚刚才哭过,还装坚强:“昳儿妹妹,别哭了,你看我都没哭呢!不用怕,咱们回家了!”
    白旭宪:“府上孩子?真多了,今夜估计城里不会太平,把孩子?们都带到一?块儿去,你去陪着他?们吧。我和言实将军、还有元武估计就?不睡了。”
    李月缇点头,左手牵言昳,右手牵宝膺,往西院去了。
    白旭宪看了一?眼?山光远,挥手道:“你保护了昳儿吧。做得好,回头我会向孔管事多美言几句。你的月俸也会加的。继续护她周全吧。”
    山光远干自己最?爱的工作,还拿两份工资,又有什么好说,便对白旭宪一?礼,跟上了言昳的步伐。
    西院腾出两间屋子?,奴仆们忙前忙后,给铺床打扫,一?间住言涿华和宝膺,一?间是言昳、白瑶瑶和言雁菱三个女孩。
    言昳一?进了西院,几个孩子?们便都炸了,言涿华都差要把她举起来抖一?抖,听听声,看看她有没有掉什么零件。
    白瑶瑶满肚子?的话想问她,但似乎又有些犹豫说不出口。
    奴仆把他?们都领进屋里,要他?们熄灯睡觉,两边屋子?就?隔着一?个大主间,奴仆们一?走,两边几个男孩女孩,几乎不约而同的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往主屋跑。
    言昳打开她们这边房门的时?候,言涿华已经窜到她们门口了,他?捂着嘴指了指主屋门外奴仆的身影,小声道:“去你们屋里聊,别让她们听见。”
    宝膺拽他?:“咱们怎么能进女孩房间,你忘了大防了吗?”
    言涿华不耐烦的甩胳膊:“防个屁,大家天天一?块儿上课呢。我跟我妹更是没少这么夜里跑出来聊天。”
    门推开,屋里三个女孩都穿着睡觉的单衣,宝膺死拽着他?不撒手,道:“白天是白天,大小姐们都穿着睡衣呢,不行!要不找个屏风挡着也行。”
    言涿华无奈,但他?大概又觉得宝膺也没说错,所?以在?女孩这边的屋里,宝膺和言涿华搬了个自欺欺人的屏风,挡在?两拨人之?间,大家死盯着薄薄纱绢屏风上的童子?戏图说话,其实仔细瞧,还是能瞧见对面人的神态。
    他?们的动静,没吵醒外头打盹的护院和奴仆,靠着窗子?站立的山光远却听见了。他?靠在?离窗户最?近的木柱旁,偏头听着他?们低低的交谈声。
    白瑶瑶忍不住道:“二姐姐,你怎么突然离开了?”
    言昳耸肩:“我怕他?。衡王不会伤害你,但不代表不会伤害我。毕竟我又没人送耳坠,他?估计对我也没好印象。”
    宝膺耳朵极尖:“你们见到梁栩了?什么时?候?”
    言昳不回答,看向白瑶瑶。
    她在?等白瑶瑶说,但白瑶瑶张嘴要说,却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住了口,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哦,看来梁栩要她不许说出韶星津的事儿吧。
    甚至会说什么“你说出韶星津的事,我便杀了他?”,或者是哄骗小姑娘似的道“我不会伤害韶小爷的,瑶瑶你快回家吧,你爹爹很担心你。”
    不得不说言昳还真是了解梁栩,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让白瑶瑶住口的不只是哄骗,更是惊吓。
    梁栩有点吓到她了。
    当?医馆大门被打开,她问梁栩要做什么的时?候,梁栩只拎着刀,带一?队兵马一?言不发的往医馆里冲。
    当?她发现梁栩可能是真的要杀韶星津的时?候,她伸开手臂挡在?韶星津面前,却看到梁栩望着昏迷的韶星津,冷笑?道:“瑶瑶,你真是我的小福星啊。你若不带他?来医馆,我还未必找得到呢?”
    白瑶瑶害怕的站在?床边,用身子?挡着:“什么?”
    梁栩看她,缓缓抬起刀,笑?道:“你是怕我杀他??你要保护他??那如果我说我要把他?带走呢?”
    他?脸上有几处擦伤,真是箭袖手肘处被划破,露出一?道刚刚血迹凝固的细长伤口。梁栩眼?里写满了疯狂、愤怒与?孤注一?掷,白瑶瑶再?单纯,那一?瞬间也感觉到了危险和杀意——梁栩一?瞬间真的对她动过杀心?!
    他?还是那个将花枝别在?她发髻上,取笑?她个子?矮的小五哥哥吗?
    但梁栩半晌,还是放下刀,笑?道:“瑶瑶,你是在?哪儿遇见的韶星津?”
    他?笑?的让白瑶瑶发抖。
    白瑶瑶忍不住往后踉跄,被韶星津的衣物绊倒,跌坐在?地,仰头望着他?,话却像是不听使唤般和盘托出。
    他?站着,甚至没蹲下来看她,问了几句话。包括问她:“他?的衣服都在?这儿了吗?没有带什么行囊?”
    梁栩反复确认白瑶瑶应该真的只是巧合才遇到的韶星津,这才转头道:“天下会有这般巧事,你爹果然没说错你。来人,把她送回白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