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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过让柳镜晓吃惊就是丁权洤接下去所讲的事情,中国人每每在对外问题上带着对内的一种观点,视国家利益为儿戏,府方听说段铁民极力主战,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全部变成坚定的和平主义者,而偏偏在这个时候,柳镜晓的通电发表在报纸上,让主和派的声势大为看涨,府方都高声称赞道:“柳师长深谋远虑,确为少有之英才……”
    还好府方没打探到柳镜晓已经入京,否则就立即会把他拉到冯总统那边,不过现如今的情况是:柳镜晓是总统的红人,却不是总理跟前的红人,他服从总统的命令,那就是反对总理的意思,听丁权洤这样一说明,柳镜晓不是笨蛋,当即表示:“丁老哥,这段总理那方面……还请你老哥多多帮忙……”
    郭俊卿倒在一边打探起内情来了,她随口问道:“丁老哥,府院双方不是号称三位一体?怎么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丁权洤当即就说出一段故事来,原来段铁民的总理素来作得很苦,他的秘书长就是他灵魂的徐又铮,可每一任的总统都要拼命和徐又铮作对,冯黎就曾经说过:“一万件事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一件不能答应!”而这件事情就是让徐又铮来干院秘书长。
    现在徐又铮又偏偏任了这个院秘书长的位置,起初因为援鄂问题没有解决,他一直呆在湖北,府院双方虽然有个小冲突,尚能相安无事。
    等他一回京,府院双方的关系顿成水火,徐又铮根本不把冯总统放在眼里。在他心目中,这位白宫主人不过是个盖印机器罢了,偏偏冯黎当初主政一省何等威风,又执直系之牛耳,这来来往往之间,自然是有了冲突。
    非但是徐又铮眼高于天,就是国务院参谋陈唐绍-就是给柳镜晓在段铁民做说客的那个记者,也是眼睛长到脑袋上,根本不正眼瞧总统一眼。徐又铮有时候事务繁忙,便请陈代替他入府盖印,其时有一通嘉奖广东督军莫敌的院令,冯随便瞧了两眼,见院令上有:“该督有世界之眼光”之语,他虽是军旅出身,但毕竟略通文墨,不由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安得上呢?”陈唐绍可不给大总统好脸面看,当即站起来说道:“总统如此挑剔,总理惟有辞职耳!”
    又有一次,台湾第二舰队上下一致拥戴萧迪吉出任第二舰队司令职务,经内阁讨论核准,当然这只是个形式而已,萧迪吉早就是第二舰队的司令官,只是需要中央政府的事后承认事实而已。可这院令又是交由陈唐绍带去盖印,结果冯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是什么人?跑来跑去!徐秘书长哪去了?”
    好!好!好!冯大总统是讨来了一个面子,可陈绍唐就受不了,他在外面到处传播流言中伤总统:“总统说了,象这种督军级别的人物,应当他先点头才行……不能任由院方胡乱委人!”
    陈绍唐丢了面子就是徐秘书长丢了面子,徐秘书长丢了面子就是段总理丢了面子!中国的官员最拉不下去的就是这“面子”二字,气得段总理是连请了好几天的病假。
    段总理平时恐吓总统用的就是“西山养病”这件武器,这是向总统罢工,平时无论什么军国大事,都是总理自己一个人独断独行,总统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稍稍有点争议,总理就使出这件神器,立即让总统低头不语,不敢再有主张,只能沦为院方的签字机器。
    现在他是这件神器完全施展出来了,冯是急得焦头烂额,虽然有改组政府的勇气,却下不了改组政府的决心,最后还是派了丁权洤还是段总理请了回来。
    这样一来,府院之间简直是势如水火,丁权洤夹在中间太难做人,只好辞职回家。一帮府方策士都希望总统能痛下决心改组政府,把段内阁赶下台。不过冯黎也有自己的考虑,段阁如果下台,谁来接替段阁?
    似乎只有两个人才有资格,一个是徐菊人,这位北方军人极敬重的老前辈是头老狐狸,他对府方的试探是含糊其词,始终不给一个肯定的回答,另一个则是参谋总长段士真,不过段总长更是深通黄老之术,他打着拱对总统说道:“叫我帮老朋友的忙是可以的,但是叫我组阁,这不是不给铁民面子吗?”
    无奈之下,府院双方仍是维持这种冷战的态势,而最近双方争斗的焦点就是对卡佩宣战问题。丁权洤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柳镜晓当即改变他的态度,准备投到主战一方去。
    丁权洤见达到目的也很满意,一行人当真是一见如故,直到很迟丁权洤才起身告辞。等丁权洤走了他自己的房间,柳镜晓的脸色又突然难看起来了,他大声说道:“熊曦!”
    熊曦面色如常,答了一声:“师长有何吩咐?”
    柳镜晓说道:“我记得你初见我的时候,你说你丁秘书长是熟识?”
    熊曦应了一声是,脸上神色仍然不变,柳镜晓接下去的话就厉害了:“既遇熟识,丁秘书长为何以你不置一礼,不发一言?”
    熊曦的回答很得体:“我和丁秘书长确实是熟识,我们交情很好,他为了公务才装作不认识我的……”
    柳镜晓的脸色却更难看了:“那你说,当初你对我谈的种种推断全是虚言……”
    熊曦仍不变色,他说道:“并非虚言,熊曦在京数月,细心观察风情物事方有此判断!”
    郭俊卿一直没说话,这时候突然开口了:“你所说的那些判断,恐怕是从二手三手的消息判断而出的吧……”
    柳镜晓接过郭俊卿的话头,说道:“很好很好!我突然想到了一点,你是在总统府内恐怕是很不得意吧……如果真的在府方极受重视,又是丁秘书长的熟识,肯定会在府内春风得意,怎么会随你故主楚某到湖北去了……”
    熊曦仍是不动声色,只是说了句:“东主有何见教?”
    柳镜晓转身看了郭俊卿一眼,郭俊卿点点头,柳镜晓才说道:“不错不错!能从这些二手三手的消息里判断出正确的结果,确实不简单!”
    郭俊卿也说了一句:“临危不惧,倒很有镜晓你的作风啊!”
    熊曦这才如释重担,突然自己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渗湿了。
    柳镜晓和郭俊卿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情报工作不外乎三件事:收集、整理、分析,熊曦有良好的心理素质,也能静下心来整理手上的一堆材料,分析方面更是极具特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第二天入府之前,柳镜晓就发了一通电文:“卡佩不义,天下皆怒……愿统三千精兵远征欧陆,扬我中华之威名……”,川中有变脸之术,柳镜晓驻防宜昌,离四川只是一步之隔,因此也学了这门变脸奇功,他公开在电文表明这一点:“为宣战计,不惜以今日之我和昨日之我开战……”
    这就给反对宣战的府方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们才刚刚听到柳镜晓入京的消息,以为来了一个强援,柳镜晓现在算是直系一方的大将,支持总统反对宣战也是人之常理。
    他们只是知道了柳镜晓前半段的态度,而段铁民也认为自己来了一员强援,那因为他知道柳镜晓后半段的态度已经转变过来了。
    发表通电之后,柳镜晓当即入府见过段铁民。段铁民是标准军人的风范,虽然身居总理之职,却身着军服,腰间挂了军刀,人很有精神,柳镜晓一见面就行了三鞠躬的大礼,然后说道:“朱雀柳镜晓见过总理!”
    他自称“朱雀柳镜晓”,一是表明自己出于鄂系一脉,二是也是表示自己不忘出身的意思,以见好于段铁民,段铁民一听这句话,立即就来了精神,问道:“你既是朱雀的学生?怎么跑到奉方去了?”
    这话也大有深意,他不说“直方”而说“奉方”,那是表明柳镜晓也只是一个独立的势力,柳镜晓当即就答道:“总理……这两年我们学校很困难,我们在毕业之后无处着落,只好暂时栖身于奉军之中,四处飘零……”
    郎有情妾有意,这怎么不让两个人勾搭在一起,柳镜晓希望能靠上鄂系这座大靠山,段铁民则希望把柳镜晓的实力收编于自己手下,两人是越说越投机,不久段总理当即拍板道:“镜晓啊!都是一家人,没想到你们学校这么困难,是我的失职啊!我立即让陆军部去解决!对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不成?”
    正戏上演了,柳镜晓当即开价:“人海飘零,一只残军困守川鄂边境,有家归不得,现下希望中央给资遣散,镜晓也好解甲归田,安心务农……”
    当然这话里的意思要这样理解:你这个老家伙,只要你肯出很高的价码,我就给你卖力气,不然的话!哼!哼!否则我就要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