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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抚摸过她的脸。
触感很真实,那微凉的指尖,在眼尾摩挲片刻,又缓缓描绘着她的唇线。
陆白感觉身体下坠,跌进了谁的怀里。呼吸间嗅到隐隐檀香,她意识到了什么,穿透梦境,猛地睁开眼。
昏黄灯光下,季扶光正垂眸凝视着她。
他已洗过澡,发梢还微微湿润。睫羽长而浓密,白绸缎的睡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肌。
横抱着陆白,稳稳朝卧室中央的大床走去。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陆白挣开他的胳膊,后退了几步。
季扶光目光很静。他慢条斯理地在床沿坐下,脸上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轻慢慵懒:“坐上来。”
说罢,拍了拍长腿。
陆白胸口小幅度起伏着,终究还是听话地扶着男人宽厚的肩膀,缓缓坐下。
感受羊绒开衫被人剥去,肩上细带也轻轻滑落,冰凉的空气袭来,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刚成婚季扶光就去了南城,两人并未亲近几次。可每一回,陆白都没能坚持到结束那一刻,便都昏过去了。
这男人,像只披着斯文外皮的野兽……
“怎么抖得这样厉害?”季扶光吻上她锁骨边的褐色小痣,音质暗哑,“你在害怕什么?”
“没有……”陆白几乎发不出声音。
修长的指节一勾,扯出她藏在胸口的项链,银色婚戒在灯下摇荡着明晃晃的光。
墨色眼瞳波光流转,季扶光勾唇,凑近她粉红得透明的耳廓:“陆落落,我有对你粗暴过吗?”
白色的窗纱晃动,隔开了夜色浓重,与屋内春意无边。
腰肢被一手握住,陆白害怕地闭上眼睛。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痛楚又欢愉的刑罚。
与自小崇拜的男人在一起,做这样亲密的事,却每一秒——都是无尽的折磨。
*
忘了是哪年,陆白第一次在梧川见到季扶光。
庄重森严的季氏祖宅,青年静静立在院内。他穿了件通身雪白的裘皮大衣,脸深埋在厚厚毛领中,慵懒而俊美。
听她怯生生喊着“季二叔”,也只是略略垂眼,视线淡漠。
令人畏惧,又凉薄的男人。
母亲离世那年,陆永善又带了她去季家拜访。彼时两家虽未解除关系,但这市井穷亲早让季家心生嫌恶,态度十分怠慢。
小小的陆白陪在一旁,听父亲毫无知觉地高谈阔论,如坐针毡。
“哎呦,家里真是一贫如洗,老婆也死了,女儿还吵着要学……学什么小提琴?”
聊天间隙,陆永善叫苦连跌地卖起了惨,“这西洋乐器太贵了,我们这种家庭怎么学的起呦!”
他眼珠咕噜,偷瞄端坐上首的当家季成林,盼他能发话拨钱。奈何人家正与旁的客人谈笑风生,并未理会。
陆永善有些讪讪,便自顾自地圆了话头,“哎,要是儿子也就罢了,女儿哪值得花这么多钱……我啊,只盼落落早点长大,将来嫁个好人家。”
梧川民风守旧,思想封建,世世代代重男轻女。陆永善这番言论,在家也常说得理直气壮。
虽早已麻木,羞耻感还是让陆白攥紧手心。
“好人家?”
忽而有人嗤笑一声,懒洋洋道,“自己亲爹都不宝贝,等着好人家宝贝她,不可笑吗?”
是季扶光开了口。
他声音不大,却让席间众人聚齐了目光。
彼时,为联合南城洪氏投标南城地皮,季成林正准备将大女儿季晴嫁入洪家。
即便洪家独子风流纨绔,花名在外,即便季晴早有挚爱恋人。可家族联姻,是她不可推诿的责任。
季扶光此言,分明意有所指。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季晴沉默不语,季成林则神色愠怒,狠瞪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季扶光并不在意,而是悠悠起身,走到那安静乖巧的小丫头面前站定。
“想学音乐?”
陆白怔了片刻,拼命点头。
她想学,她不甘心,她不想认命。
自从镇上一名音乐老师发觉她的天赋,带着入门了几堂课,陆白就如中魔咒,无法忘怀。
季扶光看出她眸子里的渴求,没什么表情,回首对陆永善道:
“让她学。多少费用,我出。”
那年陆白十一岁。她仰望着季扶光,如在仰望天神。
那是他第一次改变她的命运。
……
雨后清晨,天空分外蓝澈。阳光穿透明净光亮的玻璃,主卧大床一片狼藉。
陆白睁眼,盯着头顶繁复床幔,宛如隔世。
十年流光,她的命运竟再次在季扶光手中逆转。
浑身如被碾压过,动一动骨头都要散了架。床侧早已冰冰凉凉,季扶光有着严苛的生物钟,无论昨夜折腾到多晚,到点便会离开。
细白胳膊探出被窝,摸索床头的手机,指尖却率先触到一个雾蓝色的绒盒,迟疑一顿。
她起身打开,里头躺着一条极品无烧鸽血红吊坠。层层碎钻簇拥硕大主石,精妙绝伦的切割,在天光中闪烁着妖异夺目的光。
——又是季扶光在某个拍卖会所得的战利品。
婚姻关系如此淡漠,季扶光却保持着送礼物的习惯。每次回到轩城,便给她带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