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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清雨过后,书院里显着干净了很多,薛照青洗漱穿戴好了,从自己房门走了出来。这偌大的清远书院是由号称西安第一富的周大善人捐资建盖的。他原名周远山,因为乐善好施,常大开粮仓粥铺布施穷人,所以西安府的人都叫他周大善人。
周远山其实并未读过几年书,可他却喜欢文竹风雅,舞文弄墨之事,许是为了弥补小时候没有好好在书院上过学的遗憾,前些年他便捐资建了这清远书院,主要教一些家里请不起私塾先生人家的孩子读书认字,习得孔孟之道。
除了薛照青之外,书院里还有其他两位老先生。这两位老先生均是早年中过秀才的功名,几次考取举人不成,才到了书院里教书寻着一条活路。这两位老先生在西安府都有家室,并不在书院住,所以,除了薛照青住下的那一间和几个干杂活的小厮住下的那间,其他的一些厢房都是闲置着的。
原本这书院里还有位管着所有小厮杂事的主管,只是听说家中有了急事,一时半伙没法回来。
薛照青正打算去门外早市买些早饭来吃,刚出书院的大门,便见到一个身形臃肿,扁鼻薄唇的中年男人正往书院走着,一边走着还一边抬手招呼着谁的样子。
薛照青四下看看,除了自己,身边并没有其他人,他站住了仔细一瞧,来人果然是相识之人。
大外甥,你且等一等哩。
照青拜见舅舅。来人正是姨娘远方表哥,田德桂。虽不甚熟识,可也算在家里见过几次,同桌吃过饭,薛照青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拱手礼,欠身下去。
可别跟我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这又没别人,行这么大的礼,折煞我哩。田德桂慌忙说着,赶紧给薛照青回了一个礼。
舅舅怎么会在这儿?薛照青对此人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可远在西安能遇到一个亲人也是难得,见到他,薛照青心里还是有一丝高兴的。
你们书院这不是少了一个后院管杂事的么,我原本一直在周大善人家一个店铺里做事,听说这书院缺人,就主动请了过来,难得周大善人不嫌弃我是个粗人,也愿意让我过来。
舅舅为何好好的店铺不管,来这书院呢?
嗨,还不是我那妹子,担心你一个人在这,没人照顾,几次写信给我,让我常去看看你,只是我那铺子事情太多,每天鸡叫熬到天黑,实在没空,这不,我听说这书院有空缺,就干脆请了过来,也省着我那妹子成天唠叨我这个当舅舅的照顾不好咱家的大外甥。
薛照青心里一热,压根没有多想,只觉着眼前的田德桂看着顺眼了很多,他在家的时候不觉着,在外面的时候身边能有个亲人说话已是难得,更何况这人还处处照顾着自己。
从那天开始,一如田德桂所说,尽职尽责的照顾着这个孤身在外的大外甥,单独给他配了一个干活的小厮不说,连每日的早饭午饭晚饭也是亲自嘱咐书院的伙房给送到房里,换洗的衣服等也先紧着他的来洗,倒惹的其他两个老先生频频摇头。
薛照青也觉着不妥,几次推脱,可推脱了也没有用,那小厮依然成天跟着他,该送来的吃食水果也是一样不少,薛照青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受了下来。
有了田德桂的照顾,薛照青日子过的舒服了很多,可隔了一些时日之后,又写了一封家书回家,却仍然久久不见回信,薛照青心里奇怪,只得去找田德桂帮忙。
这日上完课,薛照青来到田德桂厢房门口,只见厢房门虚掩着,并未完全关上,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回应,薛照青便径直推门进了去。
大外甥?你咋来了?田德桂竟然在屋子里头,他坐在书桌一边,手里拿着一封信,正看着,见薛照青来了,面色略微惊慌了一下,不过瞬间便迅速调整了回来,只是那封信,被他悄悄的压在了手边的一本书下。
舅舅在啊,照青唐突了,刚刚敲门见无人应,直接就闯进来了。
无妨,无妨,我刚刚也是没听到,这是下了学了?
是,刚刚放了那批孩子下学,就直接过来舅舅这里了。
好哩,好哩。田德桂见薛照青面有忧思,又问:大外甥来找我啥事儿哩。
照青的确有事想找舅舅帮忙,我这几个月月月往家里寄出去家书,可直到现在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从前倒也有爹偶尔回晚了的时候,但从未拖延过这么长的时间,我心里担心,我爹是不是还有些恼着我。
薛照青话音刚落,田德桂这边冷汗都快湿了一后背,他忙回道:怎么会哩,父子还能有什么隔夜仇呢,是定是驿站耽误了。
我原来也以为是这样,可我见一同教书的老先生和好友之间书信并未受到影响,这才觉着奇怪,所以特别想来拜托舅舅,能不能找人给姨娘捎个口信,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数月没有消息,我也很担心家里面。
好哩,好哩,大外甥,包在我身上了,正好明天原来店铺的伙计去采买货物要路过三原县,我就让他给问问哩。
薛照青大喜,忙着给田德桂道谢。一阵寒暄之后,田德桂送走了薛照青,探头探脑的在门口反复确认了没人之后,他才偷偷的把门从里面插上,回头走到了书桌一旁,抽出了压在书本里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