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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照青推开祠堂的门,薛乾薛富和弟弟薛照文正立在祠堂牌位一旁,他径直走向祠堂正中,撩起长衫跪在牌位前的软垫上,薛乾点了三炷香递给他,薛照青把香贴在额头,大叩了三个头后,起身,把还在燃着的香插在了香炉里。
照青,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给祖宗上香么?
儿子愚昧,未能揣摩父亲心思。
你考取功名后,久居西安府教书,这固然是件好事,可薛家是在土地上起的家,祖宗的遗训不能忘,况且为父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龄了,最近这几年也自觉着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为父想让你趁着这次回来,学学管理家里的农田和牲畜,学学怎么收租子,管理伙计长工,跟读书相比,这些算不得清雅的事儿,可要守住薛家的这块祖产,靠的还就是这地里的活。
是,父亲教训的是,这些年是儿子没有考虑周全。薛照青低头答着,却悄悄压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
西安府清远书院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托人跟周大善人捎了封信,说明了情况,相信他深明大义,自然能理解我的用心。
还是父亲思忖长远。
行,今日用完午膳之后,你就去找薛忠,先认认家里的长工,跟他们一起去地里看看,知道知道这地里的活儿是怎么个回事儿。说罢,薛乾带了薛富走出了祠堂,薛照青低头恭送父亲离开,看着父亲出了门,那泛上心头的畅快感终于止不住的挂在了脸上。
哥,爹让你下地里,你咋还这么高兴哩?薛照文看这个比他大了三岁的哥哥笑颜如花的脸,满是不解。
嗨,哥没事儿,下地么,不是挺好玩的。
可不好玩儿,地里虫子多的很,日头毒的时候,连个遮盖都没有。薛照文自小便不是个读书的材料,考了两年秀才没中之后,便绝了这读书考功名的心思,按照薛乾的意思,他老早就在接触地里的活了,只是别看他肥肥壮壮像是能吃苦的样子,可那身肉几乎都是肥膘子,多走上几里地都够他喘上半天的。
慢慢来么,啥不都是得靠学来的。薛照青说道,刚想出祠堂,忽然又回过头来,对薛照文说:对了,照文,祖奶奶给了几个香梨,我让小厮给送到你屋了,想着吃哩。
一提到吃的,薛照文那张圆得冒油的脸上这才乐起来,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笑得快看不见了,嘱托祠堂外的小厮锁了祠堂的门,便颤和颤和一身的肥肉回了自己的屋子。
薛家虽然管理着良田千亩,可这些田地绝大部分都被薛乾租给了三原县附近的乡民种植,除每年春季秋季各交一次租子之外,这些地倒不太要薛家费心管着。薛家自种的田地大概百亩左右,分布在三原县外最肥沃的土地上,可即便只有这些土地,仅仅单单靠一双腿走完,也是极其累人的。薛家大少爷自幼没有学过骑马,便也只能由薛忠带着,大概走完了其中一部分而已,一个下午下来,薛照青脚上便磨上了好几个水泡。
回到薛家,正好赶上晚饭的时候,薛照青也顾不得回屋换双舒服点的鞋子,便去了偏厅和父亲弟弟一起吃饭。
刚到偏厅,薛田氏正端着一盘葫芦鸡从伙房过来,看着薛照青走路有些不利索,忙问到:照青这是怎么了?
今天下午下地,在田里磨了脚,不碍事儿的。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薛乾一侧。
怎么好好的,下地干啥哩?
娘,爹让哥哥学学田里的事情哩。薛照文说到,眼里盯着薛田氏手里的葫芦鸡不放。
薛田氏脸色微微一变,却一瞬间又恢复了那温柔和善的笑脸,说到:老爷,照青是个读书人,地里各类谷物蔬菜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咋哩让他下地呢?
姨娘,古人还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哩,我这书读的再好,田里的事情都搞不明白,那书不都读傻了么。接过薛田氏手里的盘子,薛照青把葫芦鸡放在正对着薛乾的地方。
照青说的好哩,为父还怕你吃不了田里的苦,不愿意去,看来还是为父想多了,今天去地里看了一下午,感觉怎么样?
爹,咱家里的地是不是都是现有的几个长工管着的?
是啊,每半年按照收成给他们分粮食,平日里管吃管住,哦,对了,家里的牲畜也是他们来伺候。
那每个长工都是按照干活的分量分粮食?
可不是,咋哩?
田里的活倒是没什么啊,不过今天忠叔跟我说,有个长工叫牛耿的,爹您还有印象?
牛耿?是不是长工都喊他牛二的那个?这孩子我知道。薛乾回忆着:他十四岁就在咱家当长工了,他娘还在咱伙房有份差事。
爹,我听忠叔说,咱牲口棚里的牲口其实都是他在伺候哩,每天准备草料,饮牛饮马,都是他哩。
哦?那其他长工呢?不管么?
也不是不管,只不过没有他管的这么贴切,冬天知道给牛马保暖,夏天知道给牛马捉虫。
嗯,这孩子倒是个实诚的娃。薛乾捋捋胡须,微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