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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裙下臣 第30节

      宋晏储手指轻轻敲着桌案,目光在他苍白的面上游移,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孤不需要你做什么。”
    严尚愣愣抬头。
    宋晏储:“孤将此事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知道当年真相。让你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殿下……”严尚讷讷开口。
    “赵家在打什么主意,孤也能猜出来。”宋晏储慢条斯理开口:“你是个聪明人,办事妥帖,也是孤最信重的。孤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皇宫里恶毒纸张皆是上等的宣纸,柔软细腻。可严尚却觉得手心里的那张纸团满是棱角,仿佛能扎进人的心理。
    他抬头,一字一顿:“承蒙殿下不弃。”
    宋晏储面色缓了些许,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充满距离感,而是真切了许多:“且先回去吧。”
    严尚愣愣点头:“谢殿下。”
    他默默转身,在离开书房之前似是了什么又停下脚步,低声提醒道:“……赵妃娘娘如今身怀有孕,赵家野心勃勃,日后怕是还会有别的手段。殿下当心。”
    宋晏储倒是颇为诧异,面上的神情柔和了些许,她道:“孤自有分寸,崇之也要尽快振作起来,孤身边可离不开你。”
    严尚勉强笑了笑,又拱了拱手,转身退了下去。
    书房内慢慢安静了下来,萧淮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开口问道:“殿下是何时知道这件事的?”
    宋晏储轻轻叩着桌面:“回京那日吧。”
    萧淮一愣,看着她的目光明显带着讶异。
    回京当日就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太子这两年哪怕身处江南,但对京城的掌控也是从来没有松懈过。从回京之初那一个妓子就能查到赵家头上,再到现在的严尚一事——
    也是,要是对京城掌控不够,她又怎么能及时保下岑蕴和?
    萧淮轻笑,意味不明:“殿下好手段。”
    不止是这种手段,就说方才那收敛人心的手段,也是不俗。
    萧淮心中呵呵冷笑,果然上位者嘴里就没一句是真话,亏他方才还因为她的话一时失了神,结果不过是对方的“逢场作戏”,当真了,就输了。
    他转移话题道:“赵妃如今怀有身孕,殿下就一点都不着急?”
    宋晏储丝毫没有察觉到萧淮的异样情绪:“孤又岂会坐以待毙?”她顿了顿,目光遥遥望向坤宁宫方向:“再说了,便是要着急,也轮不着孤。”
    后宫的事自有后宫的手段解决,宋晏储只需顾着赵家便是。
    萧淮“啧”了一声,默默吐槽道:“京城地方不大,破事倒是一堆。”
    宋晏储看了他一眼。跟西州比起来,京城地方地却不大,至于破事一堆——
    她嗤笑一声:“面对的诱惑多了,欲望也就大了。”
    她目光虚虚:“有机会搏一搏,那个位置,又有谁不想要呢?”
    萧淮却是不屑一笑。
    宋晏储回眸看他:“怎么,你还看不上不成?”
    萧淮顿了顿,笑得不正经,却又格外的认真:“我守好我西州那一亩三分地就够了。”
    宋晏储一愣:“自古建功立业者,皆有征战天下之心,仅仅守住西州,将军便满足了?”
    萧淮笑:“征战天下?说得好听,殿下可知这天下有多大?大晏西边有鞑靼,鞑靼西边还有什么?有谁知晓?若是当真要把一辈子都放到四处征战上去,怕是等到老死,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宋晏储眨了眨眼,好奇道:“那你想要什么?”
    萧淮眺望西方,半是吊儿郎当半是认真地说道,眸中带着追忆:“我就希望有朝一日,西州平定。”
    “然后我便能每日有吃有喝,遛鸟斗蛐,享尽人生乐事。”
    宋晏储一脸愕然。
    她看萧淮神情不似作假,可就是因为这样,就越发不敢相信。
    她是清晰地记着,在梦中,面前这个人是从西州一路杀回京城,面色冷峻,以铁血手段除掉那些反对者,登上皇位的。
    宋晏储手指不经意地动了动。
    所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会让这么一个可以说是胸无大志的人,放弃自己的追求,领兵造反?
    第32章 “别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萧淮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不由皱了皱眉,询问出声道:“殿下在看什么?”
    宋晏储回过神来,目光转到桌案上,淡定道:“孤在看你怎么还在这里。”
    萧淮扬扬眉,一时觉得她简直是在恶人先告状,他呵呵笑着:“臣还想问殿下呢。”
    宋晏储莫名回眸。
    萧淮:“臣要是没记错,殿下给臣的职位当是太子右卫率,护卫东宫平安。可臣在东宫待了这么些日子,就没一个人来告诉臣臣该做什么。”他慢悠悠道:“诸卫率各领军府三到五不等,一军府千人。可臣来到现在,莫说千人,便是一个人都没见过。”
    宋晏储也是一愣,当初让他做右卫率本就是这个位置正好有空缺,又不是真的说要把这么一个统领十万大军的将军拘在东宫,管那么少少的千人。
    她顿了顿:“让将军带那几千人的兵,岂不是大材小用?”
    萧淮饶有兴味。
    宋晏储又道:“谁都能做的事情,哪又值得劳烦将军?能让将军出手的,自然是旁人做不到的。”
    “将军且放心,再过些时日,此番事了,将军自然有事可做。”
    萧淮神色微诧,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太子暗处还有私兵?
    就这么明晃晃地同他说,太子真的放心?
    宋晏储没管萧淮心中所思所想,又接着道:“在这之前,将军若是无事,不妨去校场指点一下那些侍卫的训练,看看比之边关的将士们要差在哪里。”也省得在她身后一直盯着,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萧淮懒散道:“京城能人颇多,殿下身边的亲卫更是其中佼佼者,又岂需要臣的指点?”
    宋晏储语气平淡:“都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人罢了,论起气血,又哪里比得上边关在战场厮杀多年的诸位将士?将军太过谦虚。”
    宋晏储这一番奉承萧淮听得到是心里高兴,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是能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待下去的,当即就要前去校场。
    “等等——”
    眼见着萧淮身影就要跨过书房门口,宋晏储忽然想到聂怀斌此时也在校场,忙出声把他唤住。
    对上萧淮疑惑的视线,宋晏储想了想,最终只道:“别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萧淮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是在担心聂怀斌,心里便莫名的不爽,随口应了一声便大步离去。
    陈玉似是长了千里眼,萧淮人影消失不过片刻,他就颠颠地跑了过来,走到宋晏储身边伺候:“殿下。”
    宋晏储睨了他一眼,懒得看他这幅鬼精鬼精的样子。
    陈玉站在她身后嘿嘿笑着,殷勤地给她捏着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殿下同萧将军共处一室,什么事儿自有萧将军伺候着,他这个时候再出现,那不叫贴心,那叫不长眼!只会平白扰了殿下的兴致!
    所以说啊,他能爬到东宫太监总管的位置,殿下的提拔是一回事,更重要的,还是得有点眼色!
    ·
    严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过后。
    外祖在京城奋斗一辈子也算是小有积蓄,在京城里置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可惜当年外祖被人陷害,后来即使洗脱了冤屈,身子也是一日比一日差,早早就去世了;外祖母同外祖鹣鲽情深,在外祖走后不久也没了。家中上下便只剩母亲一人。
    后来母亲为免触景伤情,也为了远离京城纷扰,便将外祖置下的宅子搁置,只时常遣人去打扫,说是将这处宅子留着,为他以后娶媳妇儿用。而她自己则在京郊置了一处一进小院子,平日里跟自幼照顾她的嬷嬷住在一起,两人也算有个伴。
    严尚在京中任职,平日来往多有不便,便一直住在城内的老宅处,只在休沐日的时候才有时间来这里看看母亲。
    此处是城郊,住的人大多是些年纪长者,因着母亲谈吐有礼为人温和,与周围邻里相处得都不错,连着时不时来此的严尚也受到了热烈欢迎。
    正是晌午后,太阳正大,外面没有什么人。严尚一手握着那张纸团,站在小院门口,脸色苍白得可怕。
    那份纸张上并没有多少字,但字字却好似重逾千金,在他手心中沉甸甸的。
    严尚在门外站了许久,久到天色好像都暗了许多,也没有勇气敲响那扇门。
    直到门内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而后“吱呀”一声大门敞开,钱嬷嬷正要一如既往地出去买菜,谁曾想一开门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郎君?!”钱嬷嬷惊声唤道,语气中既是惊又是喜。
    她连忙把菜篮子放到地上,转身把他迎进院里,喜道:“郎君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还未到一旬?可是官府里出了什么事?”
    钱嬷嬷一刻不停地絮絮叨叨地问着,严尚感觉好像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将他从寒潭伸出拉了出来,将满腔的温暖倾送给他。
    他抿了抿唇,强装无事地笑道:“这些日子官府里并无什么事,我便想着来看看您和母亲。”
    他脸色难看成那个样子,再加上钱嬷嬷又是看着他长大的,最是清楚不过他是什么性子,哪里不知道怕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多问,引着人进了正房,还跟对待小时候的他一般将点心茶水都递到他面前,殷切地说道:“来来来,快吃快吃!”
    严尚笑了笑,自认为妥帖的掩藏好了自己的情绪,用了一块点心,问道:“母亲呢?”
    钱嬷嬷笑得慈祥:“夫人还在歇着呢。郎君先用些东西,我去叫夫人起来。”
    若是往日严尚定是会说不用,但今日他却不想这么做。
    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母亲。
    “夫人,夫人!”屋里,钱嬷嬷小声的叫着,床榻上睡着的妇人慢慢睁开眼。
    “钱嬷嬷……”严夫人慢慢撑起身子,秀美的面上还带着些茫然:“怎么了?”
    钱嬷嬷一边伺候着她起来,一边道:“夫人快起吧,郎君回来了。”
    “什么?”严夫人一下就清醒了过来,她掀开被子下了床,一边穿着衣裳一边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还没到旬假吗?”
    钱嬷嬷的脸沉着,有些严肃地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但我瞧着郎君的脸色不是很好,怕是官府出了什么事。”
    严夫人越发坐不住,连头发头没梳,穿好外裳鞋子就走了出去,钱嬷嬷忙跟了上去。
    等到正房门前,严夫人这才顿了顿脚步,将浑身上下打理了一番,这才揣着惊喜的笑意走了进去。
    “你这孩子,来之前也不说一声!”
    她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严尚身上扫了一圈,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