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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953节

      甲寅,进贤妃朱氏为德妃。
    辛酉,诏黄州通判苏轼知汝州。轼上表谢,且言有田在常州,愿得居之。
    帝从其请,改知常州。”
    ……
    去年大赦,因为苏轼乌台诗案受牵连,被发配广南的好朋友王巩,终于回来了。
    老朋友相见,王巩的精神面貌,身体发肤,竟然比离京的时候还要好,让苏轼大吃一惊。
    王巩却觉得好笑,说广南风物别具韵味,天天能吃到水果,稻米一年三熟,总之就是棒打狍子瓢舀鱼的好地方。
    当地人多念及少保的恩情,听说自己是少保大侄儿的好朋友,一直照顾有加,不但没有吃苦,竟然是去享了几年福。
    苏轼表示不相信,王巩便叫出当年坚持要陪伴自己去广南的柔奴,为苏轼劝酒。
    当苏轼问及广南风土,柔奴答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苏轼大为感动,于是写下了《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首词立即就登上了《时报》,广为传唱,赵顼知道苏轼终不能屈从,觉得再惩罚下去没有意义,给他转任。
    历史上王珪对苏轼的任命每每阻挠,这一次却没有反对,制词里边,还用到“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才实难,不忍终弃”的评语。
    不过苏轼的事情翻篇儿了,苏辙却又惹了麻烦。
    因为给考生出题时没有遵从《三经新义》,被当地官员弹劾,苏辙被贬官撤职,移为歙州绩溪县令。
    苏辙一点都不气,得命立即乘船北上。
    想到去年黄州与兄长相见,与刚好贬到黄州的朋友张梦得一起游览武昌西山,张梦得当时邀请自己写一篇文章,这欠账一直没还上,于是写了《黄州快哉亭记》,施施然上任去了。
    这篇文章同样写得漂亮,也登上了时报。
    其中“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可谓脍炙人口。
    汴京人津津乐道,这可好,只要大家都还用笔写字,就没人能够拦得住大小苏夫子的声名传到官家耳朵里,这可好。
    苏油收到大小苏的消息,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俩货也真是不让人省心。
    王相公的《三经新义》,在士林中引起的争议越来越大,苏辙出题不依《新义》,其实是一种进步行为。
    但是枪打出头鸟,在朝廷还没有明确取消按《新义》取士之前,你苏辙作为朝廷命官,这么做就是不合规矩,被贬了也是活该。
    不过此举惹恼了另一个大佬——司马光。
    司马光立刻上章,炮轰《三经新义》,有大问题!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新义之争
    《新义》,是《周官新义》、《毛诗义》、《尚书义》的总称,其中只有《周官新义》是王相公亲笔,其余两篇乃王雱和吕慧卿所作,当初制定的时候就极不严谨,乃是介甫公一家之言!
    比如《尚书》,当年苏明润《尚书祈询》中提出的一百多个问题,都在点子上,算是开辟了《尚书》辨析这样一门学问。
    到了今天,学界已经渐渐形成共识,其中不少章节,存在改编,删窜,颠倒,甚至是伪写等情形。
    这些问题,是当时安石公也没有弄明白的,王雱、吕惠卿就更隔了一层,他们作的《尚书义》,能作为学校法定教材?能作为科举的唯一参看书目?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周官》同样如此,不说别的,就一个《考工记》,能绕得过理工去?
    关于音律,尺寸,量衡,参照出土文物就会发现,和今人的理解区别甚大,商周文字考义局如今对这个问题已经作了很多详尽解释。
    这些进步,反证了王相公的《周官新义》,有很多地方不靠谱。
    现在明明问题出在教材错误上,却归罪到考官的考题正确上,这不叫文过饰非叫什么?
    因为涉及到苏辙,苏油不得不上书阐明立场。
    苏辙的问题,不在于他对真理的坚持,而在于他犯了“程序错误”。
    国家立《三经新义》为三经唯一参考书目,并且规定其为试官的唯一出题科目,那么试官就理应遵守规定。
    如果是教材有问题,考官发现后,应当按照正常程序上报,建议朝廷修改,就像司马学士现在所做的那样。
    但是在国家没有给予明确答复,下达指导意见之前,一个考官,当然必须按照原有规定来执行。
    这就叫“程序正确”。
    当然程序正确也存在例外,那就是事发突然,即将给国家百姓造成严重损失的时候,可以从权。
    但是出考题,明显不在此例外之列。
    所以苏辙童鞋应当承担责任。
    但是话又得再次说回来,苏辙承担了责任,并不是意味着他这件事情所体现出来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因此朝廷应当在处理苏辙的同时,也对他说提出的意见,予以高度重视。
    如果《三经新义》有问题,那就应当集合全天下的博学才士共同讨论,制定出一本符合大宋标准的“官方版本”《新义》出来,作为考试参考教材。
    有问题的部分,要标明有问题;有异议的部分,要标明有异议;未定的问题,要标明未定。
    这是有先例的,著名的《史记三家注》,便是这样的体例。
    至于考试,只能从已定的,无疑义的那些内容中选取,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道奏章说白了还是理工“求同存异”,“实事求是”那一套,但是不能说苏油的奏章有什么毛病,完全站得住理,立得住脚。
    可问题是,如果要照苏油这个搞法,大家都服气的“博学才士”,都有哪些?
    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苏油第一次将朝廷的博弈摆到了明面上来,而且推出了解决问题的新方法——集体讨论,求同存异,明确分歧,搁置争议,照顾多数意见。
    赵顼对此颇为犹豫,主要是他要顾忌王安石的面子。
    反倒是王安石上书,提出《尚书义》的问题相当严重,《周官义》也有很多地方不严谨,这是事实。
    他提出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就是先办一份报纸,名叫《学报》,只攻学术,不涉政争,大家都可以投稿,水平高的予以发表,启发讨论,最后趋同。
    王安石都认账,赵顼就不好再坚持了,同意先开一个学报局,点了程颢为编修,先办几期《经义学报》再说。
    苏油再次上书,陛下,安石相公这个法子好啊,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办个《数学学报》、《理工学报》、《化学学报》、《医学学报》、《农事学报》、《经济学报》啊?
    吓得赵顼赶紧按住,明润我们别闹好不好?这里边好些都是国家机密,先缓缓再说吧……
    戊辰,陈昭明上奏,汴京到陈留铁路改造完毕,第一列火车已经上路,时速最高五十公里,实际运转时速二十五公里,一次可以带动十节车厢,运输货物五十吨。
    陈留到汴京城不过四十里,两个小时就能一个来回,换成粮食一天能转运一万石。
    如果提速,还能多一倍。
    这个运力在大宋已经堪称恐怖,但其实也不算是多么的了不得,因为毕竟如今从东南转运到陈留的粮食,平常年岁都高达四百万石。
    像去年那种连续两年大丰年,转运发运加起来,更是高达千万!
    但是铁路在时间、人力、沿途参耗、官员贪污上节省出来的财富,那就堪称巨大了。
    想到要是洛阳到汴京的四百里建成之后,再加上陈昭明说过的调度站,这条路上其实可以同时跑很多列火车,赵顼心里就美得慌。
    这个月,提举商州胄案高士林抵达郑州,提举军器监,同时主持铁路修建大局。
    桥梁工程和涵洞工程研究,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中国的拱桥技术已经积累了上千年,著名的赵州桥,这个时期已经存在,桥梁跨度近八十米。
    也就是说,一条跨度两百多米的河流,现在的宋人,只需要两个桥墩,就能够利用拱桥跨过去。
    后世建立于兰州的第一座跨越黄河的中山铁桥,长度也不过二百三十三米。
    现在有了钢梁技术和钢筋混凝土技术,造桥的难度不在桥面,而在桥墩。
    苏油提出了两个方案,一是开挖岔河,修好桥后再将河流还原。
    二就是用大钢梁扎入河心,然后在外套管,利用锅驼机抽掉管中的水,就能够下到河底挖掘桥基,再搭建铁架浇灌混凝土,应该能够造出足够承重的桥墩来。
    这个方案对付深水肯定不行,但是修建满足从长安到胶州半岛的桥梁工程,应该已经够了。
    涵洞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是炸药,很多地方甚至挖不了洞,需要直接开沟,也就是将涵洞上的整个山体的土石全部移走。
    工程量虽然大了很多,但是技术难度小了很多,再加上一些可以走之字形轨道的地方,经过考察,从长安到兰州的这段道路,涵洞减少到了三十五处。
    当然这些都是方案设想,离实际操作还早得很。
    壬戌,李宪过扁都口,与刘昌祚合军。
    河西节度使巢谷奏报,阿里骨沿途携裹黄头回鹘暴民,洗劫商道,给河西走廊甘州、肃州、沙州带来巨大安全威胁,请求大宋同意遣军进剿。
    赵顼同意党项八部军进入河西,扫荡走廊,保证来宋贸易商团的利益。
    追逐战从甘州开始,巢谷和李宪一日挥师百里,用了十四天的时间,将阿里骨和沿途黄头回鹘赶过了沙州。
    戊辰,童贯奏报,沙州西面出现了黄头回鹘大军,他们是来接应被巢谷李宪驱逐的阿里骨和黄头回鹘匪帮的。
    这个情报充分说明,活跃于甘沙一带的马匪,与黄头回鹘有着直接的联系,黄头回鹘的军事势力不解决,河西走廊就得不到安全保障。
    戊子,赵顼下诏,重组西域都护府,建节沙州。
    以巢谷为主帅,童贯为监军,王厚、刘世恒为副将,合计新军六千,铁鹞子五千,八部轻骑三万,征讨阿里骨和黄头回鹘。
    巢谷受命,不过没有慌着征讨,先是让陈慥带着招募的新军退伍伤残军人,西域亡命徒,投效的黄头匪首,敢于冒险的商队头目,进入沙州以西的祁连——昆仑走廊,负责刺探情报,联络力量,绘制地图。
    这些事情和苏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青唐入宋,扫清河西之后,整个宁夏的安全生态,已经非常巩固。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家事
    大军西进的同时,苏油上奏,请求派遣商团、使团、僧团,分别从大陷谷、沙州、兰州入吐蕃、黑汗、塞尔柱、于阗、疏勒、龟兹、阏氏、高昌、伊州、阻卜、白鞑,初步建立外交关系,掌握这些国家与城邦的情报。
    赵顼下诏大建金刚崖寺,亲书“弘法祖庭”四字匾额,授益西央为西路弘传活佛禅师、吉多坚赞为东路弘传活佛禅师,并赐金紫袈裟,锡杖,名香,并精装《敦煌宝笈》洒金卷第一批三十卷,《敦煌蕃经》第一批二十卷。
    益西央和吉多坚赞接受了赵顼的任命,派出五百多名僧徒,陪同大宋使臣奔赴各个城邦、小国、部落,传播佛学和大宋的荣光。
    二月,太师致仕文彦入觐,置酒垂拱殿。
    而苏油也重新回到兴州,举行了一次三路士子的“摸底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