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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53节

      阿囤弥牵着苏油的手:“弟弟,这也是你的?多少钱?让给姐姐行不行?”
    苏油无奈地说道:“这东西虽然看似结构简单,但是其中工学的知识不少,你们买去不会保养维护,没有标准备件,也是用不了多久的。”
    “再说了,这机器目前还不完备,还应该加上丝杠,可以灵活调整圆锯的高度,以及在水平工作台上的位置,用于产出各种所需的木件。现在……临时应急用的东西,过于粗糙了。”
    阿囤弥都无语了:“这还过于粗糙,那细致了该是什么样?”
    苏油笑道:“等你下次再来吧,到时候给你看看我们搞出来的木碗,你就知道什么是细致了。哎哟那竹墙加固怎么还用绳子?强度不行啊……”
    不行那就改进,苏油翻出来一个小木凳。
    在小木凳一边开出槽,卡上刀片,刀片对面钉上一块木方,这就是一台简易的拉制竹棍的机器。
    刀片和小木方之间的距离,正好是苏油前几天制出的最大号木工钻能开出的孔径。
    楠竹的竹稍被利用起来,剖成长长的小竹条后,放入刀片和小木方之间一拉,一丝竹刨花便翻卷出来。
    刀片是斜的,转动竹条不停拉制,竹条边不断往桌面靠近。
    等到竹条再拉不出刨花了,一根长长的标准尺寸正圆竹棍便出现在了苏油的手中。
    苏油将竹棍交给震惊得瞠目结舌的侍卫头领:“用大钻打孔,用竹钉加固,用于竹筒之间的固定。狗剩哥!狗剩哥过来指导他们!”
    阿囤弥笑眯眯地指着木工钻和小木凳:“弟弟,这两样东西,总能匀给我们了吧?”
    苏油终于也表现出来大方的气质:“送给姐姐了!另外标准木工钻,再给姐姐赶制十套!”
    工程进度快得无以复加,很快两座竹屋便在土地庙外建立起来。
    大竹门,大窗户,窗户上还挂了竹帘,顶上是楠竹对剖后刨去内隔得到的竹瓦,顶上是黄泥封固的屋脊,堆上稻草压上石头防止被雨水冲坏。
    竹瓦是两层,傍晚时分,侍卫头领得意洋洋的过来了:“主上,竹屋两廪,开三丈广两丈,松木为柱,屋瓦两稔,午后开造,酉时三刻功成!末将特来缴令!”
    阿囤弥扑哧一笑:“炽火你得意个甚?苦劳是有的,功劳嘛……要是没有弟弟的规划和工具,能如此快速完工?锯竹子都累死你们!”
    头领叫阿囤炽火,闻言不由得嘿嘿赧笑。
    苏油对两座大房子太满意了,说道:“炽火大哥辛苦了,今晚酸菜鱼管够,大家吃个尽兴!”
    二林部得盐困难,因此常将菜蔬用淘米水腌制成酸菜,不过那种酸菜是不含盐的。
    而苏油制得的酸菜,用盐较多,密封也好,菜色金黄,口感爽脆,因此做出来的酸菜鱼,简直就是极品美味。
    再加上几片烟熏五香味的香肠,不少土兵一口下去,便跑来苏油这桌前边,开心地载歌载舞,最后匍匐行礼,倒退着离开,回去继续大块朵颐。
    阿囤弥笑道:“大家都很开心,这是他们在感谢你赠与的美食。弟弟,他们在称赞你是一个好主人。”
    苏油笑道:“多谢姐姐为我们造起房屋,不然还不知道得等到何时呢,姐姐和你的手下,也都是我们的好客人。”
    阿囤弥给苏油又倒了一杯酒:“让他们闹去!弟弟陪姐姐接着喝!”
    ……
    苏油自己不知道怎么睡下的,等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美丽帐子里,帐子的轻纱全是暗花,有腾蛟,蝴蝶,奔马,虎豹,充满了异族气息。
    轻纱帐子上边,是土地庙的屋顶,阳光从蚌壳明瓦投射下来几道光柱,给帐子施加上一层神秘的美丽。
    “阿嚏!”鼻端传来一阵轻痒,然后便是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苏油这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阿囤弥的寝帐当中,阿囤弥身着轻衣,侧身用一手斜支着自己的身体,另一手用发梢撩拨他的鼻端。
    这姐姐的身量和样貌,都是非常漂亮的,呃,除了有点黑。
    苏油笑了:“姐姐,早上好。”
    阿囤弥笑道:“弟弟只有睡着了的时候,才像是一个孩子。”
    第八十章 观瓷
    苏油一看日头:“哎哟!这也太晚了,都怪姐姐灌我的酒!”
    阿囤弥笑道:“反正难得清闲几日,多睡一会儿也没事。”
    苏油说道:“那不行,我每七日休息一日,其余日子这时候,必须开始学习了。”
    见到苏油匆匆钻出帐子打开书包,阿囤弥翻身趴到被子上,翘着两个脚丫一打一打,支着下巴取笑:“读书有什么好?范先生都没有你这么爱读书!”
    这时就听阿囤炽火在门外禀报:“主上,昨夜有人前来骚扰,已被末将尽数拿下,请主上发落!”
    阿囤弥不由得微微惊讶:“眉山城外还有盗匪?”
    苏油“哎哟”一声:“糟了!”
    赶忙从庙里出来,一看没人,不由得急了:“炽火大哥,人呢?!”
    阿囤炽火在前头边笑边领路,来到树林后一个土坡底下,就见十几名村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史大也在其中。
    所有人嘴里都被塞了麻团,全都被捆得过年猪一般。
    史大见到苏油,一边挣扎一边“呜呜”叫唤,苏油赶紧上前,拔下史大嘴上的麻团。
    麻团一拔出来,史大就嚎啕起来:“小人……小人无能,未能救出小少爷,反而沦于盗贼之手……呜呜呜……小少爷福星高照,他日得脱大难,记得告诉主家,史大尽力了啊啊啊……还有小人家小,就托主家可怜照顾了……啊啊啊啊……”
    苏油恨不能重新给他把嘴堵上,拍着他的肩膀:“别闹!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起来!”
    史大如同一条鱼一般在地上蹦跶:“小人……小人起不来……”
    苏油这才发现史大两手两脚被绑在一起,手脚之间还有一根细绳崩着,成反弯弓的姿势,赶紧摸出折刀来割断绳索:“哎哟,这一晚上可遭罪了……”
    史大恨恨地看着那群土兵:“都不是人!将我们丢在这里喂了一夜的蚊子!”
    土兵们都笑嘻嘻地看着这群农夫,叽叽咕咕说着史大他们听不懂的土话,估计不是讥讽就是嘲笑。
    苏油翻着白眼:“史大你没搞清楚情况就别瞎说!冲撞在藜将军行营,夜间紧急,土兵大哥们已经留情了,不然斩了也就斩了!”
    史大舌头都大了:“大……大官?”
    这事情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就算不是大官,那也是大豪商,史家的玉瓷要开个好张,还得指望他们,人家是来眉山采买货物的。”
    史大又嚎啕起来:“小少爷你要给我做主啊……史大一片赤胆忠心,都是为了营救小少爷啊……要是得罪了大官耽误了生意,老爷怪罪下来,小少爷可得帮我说好话啊……”
    苏油拍着史大的肩膀:“得了得了,不打不相识,一会带他们去看看玉瓷,生意要紧。”
    这时候阿囤弥也过来了:“哎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苏油拱手道:“姐姐,都是周围乡亲,以为你们是歹人,特意前来营救我的。冒犯了姐姐虎威,给捆在这里了。麻烦姐姐快叫人将他们放了吧。”
    阿囤弥横着眼睛看他,笑道:“你人缘儿倒是挺好。”
    又心满意足地听苏油叫了几声姐姐,这才笑着对众人咕哝了几句,土兵们方将捆着众人的绳子割断。
    苏油又去给庄户们作揖赔罪,反过来把庄户们搞得手忙脚乱。
    苏油看了看日头:“开饭吧,姐姐正好了,这个庄子就是出玉瓷的庄子,吃过饭我们一起去看看。”
    阿囤弥看了一眼树林里乱七八糟的地面,看着史大捂着嘴笑道:“你们这还是从树林里摸过来的?那不是先自废了一半的武功吗……”
    苏油一看二林部的武士,全部头部紧裹黑巾,领口完全贴着脖子,浑身上下油绸包裹,袖口,裤腿都扎得紧实,衣服贴身不说,腰上还有宽宽的腰带。
    全身都是黑色,只有脸部和双手露出皮肤,连刀子长度都只有尺半,在树林里一点不会牵拌,灵活得就跟狸猫似的,全是丛林夜战的行家里手。
    再看乡亲们,麻鞋,阔腿裤,广袖袍子,风从这个袖子进来从另一个袖子出去,好几个身上都已经开了口子,不知道是被树枝刮破的,还是挣扎的时候扯破的。
    地上都是锄头,扁担,粪叉……
    这都没法比了,苏油红着脸给自己找理由,嗯,我们是输在了装备上。
    带着十几个村夫回来,狗剩正在炸油条:“哟,史大叔今天来得可早,怎么脸有些肿……”
    苏油翻着白眼:“你史大叔昨晚半夜就来了,你们就一点没有听到声响?”
    狗剩“啊”了一声:“不知道啊……我以为大家刚刚从庄子过来的……”
    苏油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再次打量起二林部这些武士来。
    战胜村夫们不稀奇,但是全程悄无声息还不伤一人,这战力就不是一般的彪悍了。
    琢磨着眉山城低矮的城墙,如何才能防守住这样的武士呢?
    吃了两根油条,喝完了一大碗豆浆,仍然没有答案。
    大家对炸油条和加糖霜的豆浆非常满意,农夫们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苏油介绍道:“这些都是从羁縻州过来的客人,来我们眉州采买货物的,还帮我们修了竹屋,今天把床做好,就可以让孩子们回来了。”
    “对了,前两天买到一批不错的大松木,大叔们要是感兴趣,便可以拿家里的杂木来与我们交换,这可是做寿材的好材料!”
    这话不是忌讳,大宋人事死如事生,这事情上很慎重。
    好棺木是一笔大开销,好些人家早早就要给家里老人准备起来。摆放在屋子里,隔几年刷一层漆,家里老人们看着也安心,论起来这还是孝道。
    几位农夫喜形于色:“真的啊小少爷?哎呀这可是大恩德啊……”
    史大也开心:“老四别闹!可不能让小少爷太亏了,三方杂木换一方大松木,不然我这里先不依!”
    苏油笑道:“回庄子统计一下吧,骡车可以用,怎么拉庄子里去自己想办法。”
    这回农夫们真开心了,都感觉昨晚的罪没白受。
    来到庄子,史大从库房里取出几个木匣,放到桌子上一一打开:“贵客……呃,将军,请看。”
    木匣里是满满的竹刨花,阿囤弥拨开刨花,一件淡青色的瓷器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件瓷器和现今所有瓷器的花色都不太一样,淡青色的底色上,分布着一些紫色和蓝色的晶花。
    晶花呈放射状晶体纹组成的圆形,只有几点点缀,有大有小,还有几条与晶花同色的曲线从底部拉上来,尖端对准晶花的圆心,但是在瓷器上分布得极具抽象的艺术感。
    阿囤弥转动着瓷器:“太美了……这种纹理,从来没有见过……”
    这其实是试验品,史家瓷坊要和老瓷坊拼镂花拼彩绘,那肯定不够看,因此只能从点缀上下功夫。
    现在传统瓷器的图案,大多还集中在具象上,唯一有点抽象的,大约就是钧窑窑变形成的天然花色了。
    苏油的设计,向那个方向靠拢,但是却是人为控制,现在拿出来,效果也是非常震撼的。
    玉瓷做大件不行,但是小件却极尽精美,比如一套八件的莲花碗,苏油让史大烧造的时候,在碗底放了一小片琉璃,高温过程中,琉璃和底釉一起在碗底融化成薄薄一层,边缘浅绿中心深绿,还带着透明,如同一汪汪清泉。
    诸多巧思,不一而足,都是后世非遗手工柴窑瓷器用老的套路。
    范先生跟几个账房面面相觑,这趟差事,搞不好便要裸奔,怕是一贯钱都带不回去了。
    价钱不能说不公道,可问题是再公道它也价值不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