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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唇道:“这事儿要从我第一次见春生那一日说起……”
德春班游走四方,却于年前在泗水县的戏园子红荔园扎下根。陈雁儿第一次见到廖春生的时候,他扮的并不是温婉如水的杜丽娘,而是情深似海的唐明皇。她记得,廖春生在台上的每一个眼神,记得他怀抱“杨贵妃”哭得声嘶力竭的模样……
感情太过奇妙,明明是戏中人与看客,可陈雁儿偏偏就这样陷了进去。
自那一出《长生殿》以后,每逢廖春生登台,陈雁儿总是会偷偷地溜出府去捧场,就一样一来二去,台上的廖春生也记住了坐在台下的陈雁儿。
他在台上唱着温柔缠绵的曲调,她在台下静静地聆听,哪怕私下二人没有多少交集,可却能够彼此心意相通。
她知廖春生身为戏子,平生多遭白眼冷落,而廖春生也知她身为闺阁女,饱受约束之苦。
二人惺惺相惜,久而久之,相互许下终身。可纸终究包不住火,陈雁儿私下与戏子往来的风声很快就传到了陈明远的耳中。后者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自甘堕落地和戏子来往,大怒之下对陈雁儿动了家法,之后又吩咐府上的下人将陈雁儿严加看管。
陈雁儿闹过几回绝食,人也大病了一场,磨得陈夫人软了心肠,趁着陈明远不在家中的日子也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陈雁儿出门去。可就在不久前,陈雁儿偷溜出府时不小心被陈明远身边的小厮瞧见了,就被陈府的几个婆子从红荔园押了回去。
陈明远见她死不悔改,彻底动了肝火,将她关起来不提,甚至还雷厉风行地直接给她定下了婚事。
“民女心里只有春生,不愿遵从父命嫁给李家公子,于是就偷偷地让丫鬟给春生报了信,约他初六那日在泗水江边相见。”
“我与春生本来打算直接远走高飞,可是……”陈雁儿眉眼黯淡了几分,低声道,“可是我爹四处行商,人脉遍及天下,我们知道就这样离开泗水定是行不通的,所以才想出假死的计策。”
只要“陈雁儿”和“廖春生”都死了,他们就可以安心离开,然后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柳晗面色微冷,“即便要假死,为何非要杀人?”
陈雁儿连连摇头,“我们没想杀人的……”按着他们原来的计划是到义庄去偷两具尸首,可偏偏在他们商量计划的时候,被吴小媛不小心撞破了。担心吴小媛会把一切捅出去,廖春生失手伤了她的性命,之后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将其毁容,用以顶替陈雁儿。
“大人。”廖春生仰面看向柳晗,双眼通红却声音沉稳地道,“事情正如雁儿所言,可最后杀了人的是我,小民认罪,甘愿承担罪责。”
“不,那姑娘的脸是我弄花的,民女也有罪。”
“啪!”
惊堂木响,公堂上顷刻间鸦雀无声。
见此,柳晗方缓缓开口道:“你二人真情不渝本是感天动地,可伤及无辜性命便是罪无可赦。廖春生,你动手杀死吴小媛在前,于三行巷纵火在后,数罪并罚,你可知是何下场?”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廖春生跪伏在地,“罪民该死。”
“而陈雁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便依照律例盼你监.禁六年。”在朝云国,与戏子私奔乃是大罪,轻则杖刑监.禁,重则烙面流放。柳晗对陈雁儿不可不说是法外开恩。
至此,曾经的“陈雁儿案”之后的“吴小媛案”终于水落石出。案件的真相令众人唏嘘之余,也添了几分惋惜。
一念之差,地狱人间。
柳晗将结案的文书与判决文书一齐送呈湖州州府,州府衙门很快就给予了批示。
廖春生被判秋后处决。
当泗水县郊外的枫林初初染红的时候,被打在死囚牢中即将临刑的廖春生却突然托牢头向柳晗提了一个请求。
他请求能够再穿一次戏衣,画一次戏妆,登台为陈雁儿唱最后一折戏。
柳晗本不欲多事,可偏巧被关押牢中的陈雁儿也同样哭诉着提出了一个请求,不一样的是,她请求能够与廖春生同台,一起演一折戏。
柳晗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八月初一这日,红荔园外县衙差役重重把守,红荔园内鸣锣开鼓,戏台上一双人戏衣相称,同舞水袖,演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在月宫团圆,可偏偏戏中人神色凄惶,反多了几许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