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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第306节

      当初裴周南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刚到龟兹城,为了夺权而与顾青有了冲突。顾青果断地将兵权让给了他,而他则不客气地接下,然后下令剿匪的安西军马上归营,导致西域商路上几支胡人商队被盗匪劫杀。
    此事早已传遍了龟兹城,裴周南一度被城中百姓商人千夫所指,差点被骂成过街老鼠,后来不得不交还了兵权,才勉强在龟兹城立足。
    那一次过后,裴周南长了教训,不敢再以激烈的方式与顾青对抗。但城里的商人们却将他死死记住了。
    在龟兹城来往的商人眼里,属于裴周南的标签大多是贬义,不顾商队死活,自私夺权,粗暴干涉安西军政等等,总之没人对他有好印象。
    顾青被调离安西,对龟兹城的商人来说是重大利空消息,而裴周南暂时接任节度使之职,又是重大利空消息。
    两个坏消息加在一起,各国的商人们顿时对龟兹城失去了投资信心,而此时顾青得力的商业下属康定双被临时借调给哥舒翰,且凉州城的集市在康定双的建设下渐渐有了繁荣迹象,同时凉州城又在玉门关内,地理位置比龟兹城强了许多。
    两厢对比之下,欣欣向荣的龟兹城商贾集市渐渐地一天比一天冷清,商人们纷纷去凉州城做买卖,龟兹城竟日渐荒凉。
    裴周南急在心里,甚至一连出了好几道减税补贴的政令,仍然挽不回商人们离去的决心。
    商人被凉州城抢了,买卖黄了,赋税少了,安西节府的收入自然大大减少,以往顾青对安西军将士财大气粗,赏钱赏肉从来都是大手大脚,毫不吝啬心疼,到了裴周南这里,龟兹城的收入只能维持节府和安西军的正常开销,没有余力再额外给将士们赏钱和肉了。
    裴周南心里当然也苦,可安西军将士却不知道他有多苦,他们只知道顾侯爷走后,他们的待遇一天不如一天,不但没了赏钱和肉,每晚更是要忍受执法队的忠君忠社稷的洗脑。
    大营的气氛早已不知不觉地变得很压抑了。
    两位主帅,一前一后落差太大,将士们心中的怨懑之心越积越多。
    今日擂鼓操练,全营上下竟没有一个将士出帐上校场,足可见大家的怨气何等深重了。
    普通的将士有怨气,更糟糕的是,安西军的这些高级将领们也都没给裴周南好脸色。
    “赏钱与赏肉绝不可复,朝廷每年拨付粮草,不会让大家饿肚子,顾侯爷当初也向朝廷要了许多战马兵器,战马几乎每人一匹,兵器箭矢更是堆积如山,数遍大唐边军,哪个军镇的将士过得如安西军这般富裕?如此富裕竟然还不知足,本官可不惯这毛病,必须改过来!”裴周南加重了语气道。
    常忠等人迅速互视一眼,没吱声儿。
    裴周南见将军们无人回应他,顿时愈发愤怒,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知你们只认顾侯爷,不认我裴周南,没关系,裴某奉旨暂领安西军,哪怕明日陛下便将我调离,至少今日我仍是安西军的主帅,我的话就是军令,若敢不服,莫怪裴某拿人开刀了。”
    说完裴周南大声喝道:“来人,马上擂第二通鼓,催促将士上校场,三通鼓后若仍没站在校场上的,斩!”
    牛皮大鼓再次擂响,隆隆的鼓声如同阎王的催命贴,每擂响一次都让大营的气氛愈发低迷沉重了几分。
    常忠等人冷眼看着他,心情也渐渐变得沉重。
    今日恐怕要出事!
    裴周南可以胡搞,但常忠他们都是爱兵如子的将领,他们无法坐视下面的部将被裴周南莫名拿来杀鸡儆猴,死得太不值了。
    心中满是怒火,但常忠李嗣业沈田等人还是迅速走向各自的部将营帐,朝着营帐大声咒骂,喝令他们马上校场集结。
    将士们不给裴周南面子,但这几位将军在安西军中还是颇有威望的,骂了几句后大家终于不情不愿地走出营帐,磨磨蹭蹭地朝校场挪去。
    裴周南见状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微笑。
    大营内军令如山,果然没人敢反抗军令。手下的执法队已分散在各营之中,相信过不了多久,安西军将士仍是一支忠于陛下的精锐之师,顾青留下的种种弊端和隐患将被彻底纠正。
    校场上稀稀拉拉站着无数安西军将士。
    当初顾青开辟这片校场时很是费了一番人力物力,不但花巨资用尘土夯实出平整的空地,而且地方足够大,足以同时容纳五万将士在此列阵操练。
    裴周南站在高台上,冷脸负手看着台下松松垮垮没精打采的将士们,不由怒哼一声,表情愈见不满。
    而将士们,却也纷纷望向高台。
    他们看的不是裴周南,而是高台旁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以前顾青在时,每次操练总会命人提前将一串铜钱挂在上面,然后再挂一只白白嫩嫩的生羊腿。
    顾青的用意是让将士们操练时看着钱和肉,用钱和肉激发他们的好胜心和名利心,如此操练便能收获到最大的效果。
    然而顾青走后,高台旁的旗杆上再也没有挂过任何东西。
    每日仍是不停的操练,操练,但没有一文钱的赏钱,操练过后各自归营,主帅和将军们没有任何表示。
    对普通将士来说,无疑严重打击了大家的士气。
    不仅仅是赏钱的事,更重要的是,没有赏钱将士们便失去了竞争意识,那种能够清晰感受到的如火如荼的气氛,再也不复存在了。
    常忠用力挥舞令旗,将士们摆开架势开始操练,裴周南静静地看了一阵,脸色却越来越不悦。
    将士们动作松垮,每个动作看起来像是几天没吃饭似的,动作杂乱不一,也根本没有任何力道,比婆娘的花拳绣腿还不如。
    顾青在时,裴周南是亲眼见过安西军操练的,那时大营内沸反盈天,将士们流着汗,每一个动作都用尽了全力,相比今日这幅画面,裴周南深深地感到被羞辱了。
    顾青不在,你们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么?我也是安西主帅,安敢如此慢待于我!
    “停!都停下!”裴周南大声喝道。
    常忠瞥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中的令旗,将士们纷纷停下了动作。
    裴周南瞪着常忠道:“常将军,你们以前就是如此操练的?是在糊弄本官吗?”
    常忠躬身:“末将不敢。”
    裴周南冷笑:“你们有什么不敢的,陛下调令未至,我仍是安西节度使,你们胆敢如此应付我,以为我不敢对你们用军法么?”
    常忠仍躬身道:“是末将治军无方,裴节帅若欲军法惩治,请先惩末将。”
    裴周南语气阴沉地道:“你在激本官?顾青在时不知惯了你们多少坏毛病,本官可不是顾青,我不惯你们的毛病!”
    常忠平静地道:“末将任由裴节帅处置。”
    裴周南冷笑数声,刚准备下令杖击常忠,不料台下的普通将士队列里不知是谁大声插了一句话。
    “不赏钱不赏肉,操练给谁看?顾侯爷在时可比你强多了……”
    裴周南勃然大怒:“谁?是谁在说话?”
    人群鸦雀无声。
    裴周南额头青筋暴跳,咬着牙道:“来人,给我找出刚刚插嘴的人,杖十记军棍……不,直接斩首!”
    长安来的执法队迅速冲进人群里,将发出声音的那片队列里的人全都拿下,然后逐一鉴别。
    常忠忍不住道:“裴节帅,末将愿领罚,请节帅放过无辜的将士。”
    裴周南冷冷地道:“不听军令,胡乱插言,他不知军法威严,本官今日便教他知道。”
    很快,刚才插言的军士被执法队找了出来,拎到高台前。
    裴周南盯着他,沉默半晌,忽然一挥手,道:“斩了!”
    全军哗然,常忠李嗣业等将领亦愕然,没想到裴周南真敢杀安西军将士。
    大家都是带兵的人,知道裴周南今日存心要立威,但是动辄对将士斩首,惩罚未免太严厉了,会出事的。
    于是众将纷纷上前,抱拳为那名无辜军士求情。
    刚开口说了半句话,身后喀嚓一声,执法队雷厉风行,手起刀落将那名军士的头颅斩了下来。
    常忠等人无力地叹息一声,默然退后。
    校场上寒风呼啸,全军将士沉默地注视着黄沙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久积的怨气开始发酵,弥漫。
    第四百二十五章 安西惊变(上)
    安西大营校场的气氛从未如此阴冷压抑过。
    顾青任节度使之时,安西大营的将士们虽然每天都操练得很疲惫,但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他们知道主帅大方,将军们对待军士也公平公正,只要自己肯卖力,或许也能争取一下每日的操练前百名,博个几十文的赏钱或是一大碗炖烂的羊肉。
    而顾青走后,裴周南的治军风格却与顾侯爷截然不同。刚上任便下令停了赏钱和肉,没有利益促使,整天只知道洗脑忠君忠社稷,对将士们来说,这样的日子是没有希望的。
    原本已经很压抑沉闷了,今日裴周南竟公然下令斩了一名军士,大营压抑的气氛愈发低落,各种负面情绪在将士们心中萦绕,愤懑,怨恚,冷漠,每个人都盯着高台上的裴周南,每个人的眼神都是如此的阴冷可怕。
    裴周南也被盯得浑身发毛,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刚才那道斩首的命令似乎有点严厉了,看着下面将士们的眼神,他发现自己已惹了众怒。
    “常,常将军,麻烦让将士们回营,今日……不操练了。”裴周南忍住心头的颤栗轻声道。
    常忠抱拳垂头:“是。”
    然后常忠转身,挥动手里的令旗,大喝道:“各部带回!”
    裴周南满意地点头,也不管将士们的反应,急忙下了高台,匆匆回了帅帐。
    回到帅帐里,裴周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面色泛起几分苦笑。
    文人治军委实太不容易了,文人与武夫两者根本属于不同的阶级,双方的观念冲突太大了,自己理所当然认定的事情,在武夫那里却不一定是真理。
    武夫粗鄙,只认利益,裴周南却尤不喜将利益挂在嘴边,读了这些年圣贤书,他认的是忠于君上,报效家国,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无畏精神,舍生取义的圣贤道理,至于金钱和权力,对真正的读书人来说是不屑一顾的。
    裴周南就是这样的读书人。
    独自在帅帐内坐了一会儿,裴周南思考了很多。
    他也在反省自己,是否对安西军将士太严苛了。刚才被将士们阴冷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裴周南心底里隐隐有些惧意。
    安西数万将士被顾青这几年惯得无法无天,留下太多积弊,若欲纠正过来只能徐徐图之,今日委实有些过火了,稍停还是聚将商议一番,对将士们有所安抚才稳妥。
    许久之后,裴周南忽然觉得不对劲。
    刚才在校场上,他下令将士回营,按理说此刻帅帐外应该有无数杂乱的脚步声才对,为何外面却仍然如此寂静无声?
    裴周南心头一紧,急忙走出帅帐。
    帅帐外只有几名执法队充作的亲卫静静站着,除此空无一人。
    裴周南顿时浑身冒出了冷汗,面色刷地苍白起来。
    寂静不一定是祥兆,要出事了!
    于是裴周南发了疯似的朝校场跑去,后面执法队亲卫急忙跟上。
    片刻之后,裴周南赶到校场,却见校场上安西军将士仍整整齐齐列队站着,黑压压的一片。
    几万人的队列,却鸦雀无声,没人发出半点声音,眼神仍然阴冷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高台。
    常忠,李嗣业,沈田,刘宏伯等将领站在队列前,一脸无奈地面面相觑。
    裴周南顾不得许多,跺脚大吼道:“常将军,各部将领带回营帐,本帅的军令你没听到吗?”
    常忠面色一冷,转身道:“裴节帅,末将已下过令了,但将士们无一人动弹,他们一直站着不动,末将无能,拿他们没办法。”
    李嗣业沈田等人纷纷异口同声道:“末将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