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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今天被废了吗 第37节

      “你便这么笃定?”
    “因为他比我父亲还要强势蛮横。”
    为将者,有时候蛮横专权了些是正常的,可是禄军山此人,霍长君对他的印象极为时刻,自幼时他与父亲作战,每每深夜苦思冥想之时,父亲总是会慨叹,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太骄傲自满是要吃亏的。
    他这样的人最是喜欢狠狠地打人脸,尤其是自己多年来斡旋的对手的脸。
    北境三城北幕居北最弱,天幕居中最强,西幕为西其二。若是从燕军攻城考量,必是从北幕突破是最好的选择,燕军之前也是这样做的。
    莫川大战为燕军打下了攻城的好基础,如今北幕岌岌可危,但一城破,其余城池形成的壁垒便也破了,为了不那么快落败亡国,大汉必然会派兵增援保住北幕,如此定能再拖一些日子。
    禄军山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必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想来一开始便会双管齐下,北幕西幕同时派兵攻打,如今西幕只怕已是兵临城下,危机一触即发。
    而她与林晨绍兵分两路,恰是为了应对这波攻城。可这之后,她便不准备继续按着禄军山的想法走了。
    禄军山此人最是蛮横也最是强悍,以他老奸巨猾的性子,所谓的攻打北幕西幕,必然只会是一道幌子。虚晃一枪之后,援兵的实力却是真的大大分散了,留给天幕的援兵所剩无几,便是再强悍也是苦苦支撑了许久的沙城,想必里面的官兵百姓无粮无兵,定然支撑不久。
    城堡从内部溃烂,他只需轻轻一推,便可获得这份沉甸甸的果实,到时候他一定不会放过攻打天幕城的这个好机会。
    而更重要的是,即便所有的援兵放弃了其他两城只保天幕,禄军山也一定会从那里踏上汉朝的国土。
    这个强势专横了一辈子,与父亲是宿敌,又被父亲打瘸了腿的男人,一定不会放过亲手摧毁父亲的大本营的机会的。便是再难,以他的自傲与强悍,定然也是觉得充满了挑战与兴奋。
    霍长君道:“你去西幕,便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真的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让他们放松警惕,而你悄然回到天幕给他们一击,如此足以拖延不少时间,谢行之说,待到明年开春便会有新的兵刃,想来会改造不少,到时候便有胜算了。”
    她分明不相信谢行之的话,却还是用来安慰林晨绍,大抵是因为有希望的赴死比绝望的等死要更令人好受一点吧。
    但愿,但愿谢行之还有一点良心,但愿林晨绍能等来救兵。
    林晨绍听了她的分析竟是觉得没有什么错漏,可她从前分明都是只听老将军的吩咐,然后该怎么行事便怎么行事,还总是莽莽撞撞的,时常挨骂。
    林晨绍忍不住抿了抿唇,出发之前,他还答应父亲好好辅助她,可她似乎根本不需要。
    霍长君丝毫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思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根筋干到底的人了,她道出这些仿佛再自然不过,就好像曾受过无数次伤,吃了数不清的教训,才学会动脑子做事打仗。
    可林晨绍还是有一个问题,“那为何是你去北幕,我去西幕?”
    听起来他似乎比霍长君做的事情要更重要,成了大汉的底牌,关键时刻给禄军山一击。
    可是,分明北幕城更加凶险。
    即便禄军山喜欢从最坚硬处踏破大汉壁垒的快感,可要是北幕抵挡不住,还不等他攻打天幕就赢了,那才是真的不战而胜。
    所以,霍长君才是那个要拖到大后期,天幕城初胜才能喘口气的人。
    但凡她一个没撑住……只怕这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到时候她可会比霍成山还被世人骂得惨,她便真的成了断送大汉江山,让所有大汉百姓沦为亡国奴的罪人。
    永生永世都洗刷不掉。
    她才是真的将最险峻的责任都扛在了自己身上。
    霍长君许是料到了他在想什么,道:“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父亲在哪里去世的,我便想在哪里替他讨回这个公道。”
    这场战争,所有人都可以败,唯有她不可以。
    林晨绍还有多说,她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然后转身一挥手,就见她的队伍已经站起来了。
    天色暗淡,她带着队伍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夜色里,分明很坚毅,可落在他眼里却是道别。
    她把希望留给了自己,而她根本就没准备活着回来。
    第43章 北幕城   人活着总得有点意义和价值。
    ……
    人活着总得有点意义和价值。
    以前她一直很听话, 就算皇宫里的日子再不好过,就算再讨厌再恨谢行之,她也还是践行着自己的诺言, 守护着他。
    可是浑浑噩噩的那段日子里,她体内的灵魂都撕裂了,她的精神崩溃,她无法自洽, 她想不到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这一切会走到这一步?
    请战出征的那天,她在半道上遇见了廖贵人。
    那个从前倨傲张扬的女子,如今也换上了青灰色的服饰,学会了低调做人。
    她站在官道前,眼眸深深, 开口问:“恨吗?”
    她在这深宫里, 将霍长君的处境看得最分明。一个最被忌惮、最被伤害的女人,最后却承担起了最重的担子。她实在无法想象在这个国朝、这个帝王给她带来如此深刻的仇恨与伤害之后, 她如何还能保持这份纯真, 如何还能做到心无芥蒂的保护这个国家。
    至少她做不到。
    霍长君冷眼看着她, 神色平静又淡漠,久久不言,然后轻道了一声“恨”。
    廖允贤并未有任何表情。
    可下一瞬,她越过廖允贤的时候,在她身旁淡道:“可我已经没有家了, 不能再没有国。”
    她跨步离开, 只留下廖允贤一个人在早风中沉默。
    她问恨吗?
    恨啊,怎么会不恨呢,可是恨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怨恨着谢行之, 怨恨着皇宫,怨恨着盛京,怨恨着这里的一切。
    可她又极其懦弱,这些年的大义也好,礼法也罢,将她的灵魂束缚压抑,她下不去手,她杀不了谢行之,也不能杀谢行之。
    她的恨与所有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她的恨伤害不到任何人,只是逼疯了自己。
    直到父亲的遗书到来,她才意识到,她所谓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保护谢行之也好,死守着皇后之位不放也罢,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家,是为了实现父亲一生的夙愿,也是为了践行她自己的信仰。
    她喜欢这个国家,这里生她养她,这里的山水大漠是她最熟悉最热爱的,她从这里长大,她的骨子里就带着这里的风情与热烈。
    纵然这个王朝待她不好,辜负了她。可这里的江山河川、大漠风沙不曾辜负她。
    她依旧是天幕的儿女,今日她要守护她的家。
    *
    霍长君抵达北幕城的时候,战火才刚刚停止,烽烟未散,尸横遍野,寸草不生。
    北幕的兵将早就所剩无几,个个都面无人色,血迹斑斑,他们互相搀扶着依靠在城墙之上,包扎治伤,整个精神状态都是麻木的。
    他们像是万千个霍成山,在不断地支撑着坚持着,就像是靠着死亡前的最后一口气吊着命,明明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可是精神依旧永存。
    霍长君的眼眶泛红,她的故土,她的家园正在被敌国侵略,可她在做什么?她在耽溺于情爱,她在为了谢行之要死要活,甚至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有人眼尖瞧见霍长君来了,见她身上着的是老将军的旧服饰,顿时有些不敢确认,“你是……长君?”
    霍长君看见那个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的男子,眼眶湿润,“刘叔,是我。”
    刘叔是跟了霍成山好些年的副将,小时候还抱过霍长君呢,和霍家关系密切,后来被派到北幕城做主将,这么些年,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
    但当年霍长君出嫁的时候,他可是特地从北幕赶过来送嫁的。
    “真的是你!”刘叔激动得抓住霍长君的手臂,他道,“要不是你穿着老将军的衣服,拿着长风剑,我还真的认不出了呢,真是有你父亲的风采啊。”
    他也红了眼,忍不住道:“是我对不住你,没能护住老将军。”
    “刘叔……”两人在城墙边痛哭流涕。
    可还不等二人再有更多的叙旧,燕军又是一道震天响的炮火声轰翻了摇摇欲坠的城墙。
    第44章 只为求生   北幕城战火连天,霍长君等人……
    北幕城战火连天, 霍长君等人只能苦守。可偏偏这回的燕军不仅仅有更好的利刃,连炮火的射程都比从前更远几分,耳边炮火雷鸣, 声声入耳,响彻云霄。
    刘将军来不及与霍长君多说,在护下她之后立马组织人反攻。
    躲过一波波炮火之后,便是冷兵器的厮杀。
    天边的晚霞映射着, 苍茫的大地上一片橙红。耳边只有刀剑厮杀、血肉横飞的声音, 霍长君的人加入其中,长风剑气势如虹,舞动起来凌厉刚硬,这样的过往是她最熟悉最习惯的生活。
    刀剑上舔血才是她本该有的生活。
    鲜血流遍大地,尸体堆积如山, 霍长君脸上溅了鲜红的血迹, 早已分不清敌军我军的鲜血,只是那血滚烫温热得让人呼吸都带着疼痛的感觉。
    夕阳西下, 鲜血印染, 北幕的城墙残缺不堪却迟迟未被攻破, 那一道道奋力杀敌的身影在城墙上屹立坚—挺,这是每一个战士们用鲜血建筑的长城。
    这上面的每一道划痕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上面每一滴鲜血都是一道新鲜的伤痕,没有例外,只有更沉重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悲惨战事。
    这一场战争直到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天边夕阳彻底落下之后, 燕军才退去。
    夕阳落下后,明月还暗淡无光,夜色茫茫, 瞧不清人的身影。
    战士们渐渐将烽火点上,火光明亮。
    刘将军撑着缺了口的残剑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倚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他疲累了一天,身上小伤无数,加诸在一起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将军!”旁边有士兵瞧见了他的异样,忙惊呼,并叫军医过来诊治。
    霍长君见状,踢翻自己脚下的一具敌军尸体,然后赶忙跨步到刘叔身旁,焦急道:“刘叔,你没事吧。”
    刘将军勉强摇摇头,摆手道:“无碍,就是老了,体力不支了。”
    他脸上苍白,体力不济,瞧着就不像身体状况良好的样子。霍长君免不得担忧,却听他先转移话题道,“你没事吧?”
    霍长君摇摇头,手一摸,脸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她倒是没受什么大伤。
    “那便好。”刘将军笑道,“没想到,你离家多年,这身武艺倒是不曾落下。”
    霍长君也笑了笑,“刘叔说笑了。”
    她武艺退没退步,她自己还能不清楚,这十年便是不曾退步,也毫无精进。武功这种熟能生巧的技艺便如攀登,总在原地踏步便是最大的退步,而身在其中之人还浑然不觉,如此迟早有一天会被其他人迎头赶上。
    军医给刘叔治病之后,便将人抬回了帐篷里。
    霍长君便指挥着其他人打扫战场,收拾残局,她拿着长风剑四处走走,到处巡视了解这里,就像是父亲陪伴着她继续守护这片土地一样。
    不远处走来一个身形略高的男子,长得便魁梧健壮,手臂上缠着绷带,他一开口便是带着其他地方口音的官话,“你就是那个、那个女娃娃?”
    他盯着霍长君左瞧右瞧,上下打量了她之后,才不情不愿地确认道:“真是个女娃娃。”
    霍长君挑了挑眉,对他的打量并未生气,道:“你是?”
    瞧他的服饰至少也是个副将,想来应该是刘叔身边的亲信。
    那男子一激动便拍了拍胸膛,谁知用的恰是自己受伤了的手,顿时脸部都疼得扭曲变形了,赶紧放下手,高声道:“我叫刘勇,是个副将,一直跟在干爹身边,哦,我干爹就是你方才叫叔的那个人,他叫我来带你转转,熟悉熟悉。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刘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