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箱子金银珠宝被挖出来的第三天，就是宁爷爷的忌日。
    宁远行跟宁航都在这一天早晨赶回了家，手里来拎着鸡鸭鹅各一只，跟两只猪蹄，这些都是要作为祭品使用的。
    宁奶奶跟苏欣妍一大早就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谁来把他刚刚的感动还……
    婆媳两人按着当地习俗, 准备了一堆祭品，提着上山祭拜宁爷爷。
    当地村民死后，都会埋在后山上, 那一片算是这边的公共墓地。
    宁爷爷也埋葬在那里。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当年他被洪水冲走后，生死不明，宁奶奶几乎是找疯了。
    而隔了三天后, 他的尸身才在下游村落被人发现, 给送回陈家村埋葬。
    但其实, 宁奶奶更愿意宁爷爷的尸体没有被人找到, 这样子, 她就能欺骗自己，他还在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活着。
    可这么想着的同时, 她又有些矛盾的自责。
    觉得丈夫死了, 如果没被人找到, 没有被好好安葬，那他的尸身不久无处安身, 变成了孤魂野鬼，没人供奉了吗？
    一直被这种矛盾心情所折磨着的她，每回蹲在丈夫坟墓前给他摆放供品时, 都会显得异常沉默。
    旁边的苏欣妍跟宁远行看见了，也默契地不去打扰她。
    他们都知道，其实对于宁爷爷的死，宁奶奶一直都不能释然。
    全场唯一能在这种时候接近宁奶奶的只有小在在。
    不用大人提醒, 小在在很自觉地悄声走到宁奶奶身边，用自己白嫩嫩的小手轻轻握住宁奶奶苍老干枯的手。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轻轻地握着, 给予奶奶无声的安慰。
    其实瞧着奶奶脸上接连不断冒出的阴郁字体，小在在真的很想伸手给她直接抹掉，这样子奶奶就不会再伤心了。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可还没等她动手，她就对上了妈妈的眼神。
    苏欣妍对着女儿微微摇了摇头，小在在懂得了妈妈的意识，垂眸将心底蠢蠢欲动的冲动压下。
    爸爸曾经说过，有些情绪，即便看起来很不好，也不应该随意给抹消掉。
    因为她不知道，那些被抹掉情绪的人，是否真的愿意失去对故人的缅怀，哪怕这种回忆伴随着疼痛与悲伤。
    “崽崽来瞧瞧你爷爷。”
    不知过了多久，宁奶奶从悲伤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含笑拉过小在在，对着丈夫的坟墓絮絮叨叨。
    “老头子，来瞧瞧，这是你孙女，她叫宁在在，今年都七岁了，长得可不可以爱？你以前一直念叨着想让我给你生个闺女，结果我只给你生了两个儿子，让你到死都带着这个遗憾，不过现在有了个这么可爱懂事的小孙女，其实也跟闺女差不多了对不对？还有啊，你还有三个出息的孙子，其中大的那两个今年都参加完高考咯，我相信以他们的成绩，准儿能考上大学，小的成绩也不错，以后肯定也不比他哥哥们差……”
    宁奶奶一边说，一边一个个地拉过孙子孙女们。
    孩子们也很配合，听见奶奶提到自己就自觉上前，好让死去多年的爷爷瞧瞧他们长什么样子。
    灰色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山野间，直面着宁家人们。
    恍惚间，似乎真的有个儒雅温和的老人家，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正含笑坐在他们对面，温和而慈爱地凝视着他们。
    “奶奶不要哭。”
    直到小孙女带着奶香味的柔软小手轻轻擦在自己脸上，宁奶奶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边哭边笑道：“真是的，明明来之前都一直告诉自己别哭别哭了，结果还哭成这样，还被孩子们给瞧见了，现在他们心底说不准就在嘲笑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幼稚得像个小孩子了吧？”
    “妈……”宁远行无奈地呼唤母亲。
    他们绝对没有嘲笑她好吧。
    宁奶奶闻言横了儿子一眼，不理他，继续跟丈夫念念叨叨地告状。
    什么儿子不让她吃太多糖啦，什么她现在跟着一群老姐们约着出门玩还有门禁时间啦……
    都是一些生活琐事，但与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是在变相地告诉丈夫，小儿子将她照顾得很好，让他不用担心。
    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在山上待得太久，基本上时间差不多了，也就收拾收拾下了山。
    家里的行李已经收拾好，祭拜完宁爷爷后，他们一家人便打算拿了东西，直接回机械厂的家。
    因着东西有些多，所以他们这次约了陈七爷爷帮忙送一程。
    宁翰兄弟几个在帮忙将打包好的被子衣服什么的往牛车上堆，而宁远行则跟妻子一起，被宁奶奶神神秘秘地叫了过去。
    “你们拿着这个，照着这个位置挖，使点劲儿，挖快点。”
    夫妻俩一人被分配了一个挖坑工具，疑惑地照着宁奶奶的指示，在院子里的李子树底下的某个地方，挖起了坑。
    两人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力气足得很。
    三两下，就往地下挖了挺深一个坑。
    突然，咔地一下。
    宁远行感觉自己似乎砸到了什么东西，他忍不住低头瞧了瞧，上头盖着一层土，看不清楚，干脆招呼着妻子，沿着那东西的周边挖。
    有了目标之后，夫妻两人的速度更快，很快就挖出来一个布满泥土的小铁盒。
    “这是什么东西？”苏欣妍好奇道。
    她打量着那个小铁盒，心底猜测着，里头会不会是婆婆以前偷藏起来的值钱物件。
    毕竟她都知道了公公婆婆以前的身份不简单，非富即贵。
    既如此，他们当年逃难的时候，会随身携带一些值钱物件傍身也很正常。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
    宁奶奶显然也没有当场打开查看的意思，她只是叮嘱儿子跟儿媳妇把挖出来的坑给填回去，而她自己则拿了条抹布，沾湿了井水，一点点地将小铁盒表面的泥土给擦干净。
    因为好奇，苏欣妍一直都关注着婆婆那边的动向。
    但当她看清楚小铁盒的原貌时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什么小铁盒，而是一个铜制的首饰盒。
    只是刚刚他们挖坑的工具敲击在上头发出了金属响声，才被她误以为那是铁做的。
    铜制首饰盒上头没有什么太过于华丽的装饰，可单单是上头描绘的精致浮雕，就有种低调的奢华感，一看就知其造价不菲。
    而能被锁在里头的东西，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苏欣妍就移开了目光。
    她并未对此起什么觊觎之心。
    本来嘛，那些东西就是属于婆婆的，并不是她的，没必要去瞎惦记。
    夫妻俩刚刚将坑埋完，小在在就颠颠儿地跑了过来。
    她是被派来报信的：“奶奶爸爸妈妈，哥哥说他们那边东西搬完了，问你们忙完了没有，我们该回家啦。”
    “好，我们这就来。”
    宁远行最后往地上的土坑踩了两脚，将土层踩严实，然后接过妻子手中的工具，示意她们先出去，自己去将东西放好后再赶上来。
    成功领回了奶奶跟妈妈。
    小在在哒哒哒地小跑回二哥身边回禀报信情况：“爸爸说就来啦。”
    “嗯。”宁航点点头，伸手帮着扶了妹妹一把，好让她能爬上牛车。
    等小在在安安稳稳地坐在牛车上后，她立马用闪亮亮的大眼睛盯住她二哥。
    宁航：“？？？”
    【有事？】
    “二哥好厉害，都能扶得动在在了耶！”小在在自觉很替二哥骄傲地给他鼓鼓掌，以资鼓励。
    宁航：“……”
    “噗嗤！”看见这一幕的苏欣妍笑了。
    她突然想起一句后世的网络流行语。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小在在这是按着她二哥的自尊心在地上摩擦而不自知啊。
    她不知道，可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未免妹妹被暴怒的弟弟打死，宁翰立即伸手，将妹妹抱到自己身边来，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隔开他们两个。
    “大哥？”小在在不明所以地看向宁翰。
    却见她大哥脸上接二连三地冒出一句句祈祷，都是祈祷二哥不要生气的话。
    二哥生气了吗？
    小在在迷茫地歪歪小脑袋，想侧过身子去瞧瞧她二哥怎么生气了，却被大哥眼疾手快地摁住：“你乖一点，别再闹了。”
    【我的小祖宗欸，你还嫌你二哥不够火大是不是？】
    是在在惹得二哥生气了？
    还不等小在在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一只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其干净的手，捏着一只用枯黄的狗尾巴草编织的小蚂蚱递给她。
    小在在开心地接过，把玩了几下，甜甜地对着送给她小礼物的宁航道谢。
    “谢谢二哥！”小奶音软绵绵的。
    瞧见妹妹被二弟哄得一脸高兴的小模样，宁翰错愕地扭头看向他，却见他神色平静地对上自己的视线，已经有点进入变声期征兆的少年嗓音微微喑哑。
    “我没那么小气。”
    是了！
    宁翰恍然大悟。
    这个家里，虽然看似最不宠爱妹妹的就是二弟。
    但实际上，他这个做大哥的心底最明白，其实，在二弟的情感世界里，妹妹是处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上的，连爸爸妈妈都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