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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且把闲棋下

      刺啦~~
    裂帛声响,除了金龙头,还有一只羊肠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根管子前面接着金龙头,后面接着智满和尚挂在背后的一个水袋。
    此情此景下,所谓的“东海龙王”所赐的金龙头,十贯一杯的金圣水,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无需多费口舌了。
    “……”
    一时间,之前还在唧唧歪歪的闲人,集体失声。
    至于那些喝了圣水,自觉百病全消的扬州百姓们,更是满面尴尬之色,纷纷低下头去。
    尤其是刚才那个“不畏权贵仗义执言”的年轻人,更是张大着嘴久久合不拢,仿佛都能吞下一整只鸭蛋。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崔耕懒得理会,而是目视元凶祸首,冷笑一声,问道:“智满,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说?”
    “我……”
    智满和尚满面羞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装神弄鬼,愚弄百姓,罪大恶极。无论县尊大人如何处置,贫僧都甘愿伏法。”
    言罢,双膝跪倒,以头触地,再也不发一言。
    这和尚还挺光棍的!
    崔耕神色稍缓,道:“智满和尚,你要是真心悔过就站起来,当众把今天这事儿解释清楚吧。”
    “遵命!”
    这个骗局一目了然,真正有点技术含量的,也就是和尚在晃动胳膊的时候所触动羊肠上的机关,让它什么时候流就什么时候流,让它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这是整个骗局机关的奥秘所在。
    所谓的圣水,为什么喝下去会淳甜如饴,其实就是蜂蜜水。
    百姓们之所以受骗,除了自身警觉性不高之外,主要还是智满和尚的身份——敕建大云寺的和尚。
    武则天登基之前,有和尚献上《大云经》,证明女皇陛下的登基是佛祖亲口许诺,天命所归。
    投之以李桃,报之以琼瑶。
    武则天甚为高兴,命天下各大州府以“大云”为名修建大云寺,报答佛祖的恩德。
    这全国各地的大云寺不仅是由朝廷出资免费兴建的,地方官府还会每年给大云寺里布施一定的钱财。
    大云寺中的和尚衣食住行都不用不愁,甚至对闲散香客的布施都兴趣不大,按说根本就没必要骗人。
    所以,各地百姓对大云寺里出来的和尚,无疑是百分百无条件信任的。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了这羊肠管,亲耳听到了智满和尚的承认,百姓们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之心才完全消散。
    接着,崔耕命智满和尚把最近时日以来,从扬州手中骗取的钱财都统统追缴出来,由官府处置。
    特别大额的,能够证明其本主的,就交还本人,至于剩下的说不清楚的钱财,就用于抚危济困。
    按说崔耕这个处置非常合理,但智满和尚却面有难色,道:“不是小僧不愿意稍补大罪,实在这么大笔钱财,贫僧实在拿不出来。”
    崔耕面色一沉,道:“你这和尚拢共在此招摇撞骗了三天,每天都收入几百贯钱。这么大笔钱财,这才过了三天,莫非你都挥霍光了不成?”
    “这个贫僧也是受人所迫,不不不!”
    噗通~
    智满和尚再次跪倒在地,面带难色道:“大人恕罪,贫僧有难言之隐,实难启口。”
    “难言之隐?”站在崔耕身后的宋根海发出一声冷哼,道:“既然不想在这说,就跟我家大人去衙门里说吧!”
    智满和尚面色惨淡,愣是不想往下说了,而是把头磕得嘣嘣直响,“贫僧甘愿领罪。”
    功夫不大,大和尚头上就红肿高大,鲜血淋漓。他兀自不停,嘴里嘟囔着:“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别说围观的百姓了,就是崔耕自己都不忍直视。瞎子都看得出来,恐怕再磕几下,智满就得当场磕死在这!
    说穿了,这无非是招摇撞骗之罪,就算还不出钱来也罪不至死,至于吗?
    大和尚刚才说受人所迫,突然就三缄其口了,到底是谁在逼他?
    刚才一直跟崔耕顶撞的年轻人心中不忍,走上前来,道:“崔县令,智满大师到底差多少钱财,小人替他出了。您能不能对他从轻发落?”
    崔耕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和这智满和尚是啥关系?”
    那年轻人道:“不敢欺瞒大人,小人乃是扬州城东市的一个商人,叫淳于良,曾和智满大师谈过几次佛法而已。”
    崔耕看向众人,问道:“他说得都是真的?”
    在场百姓还真有不少认识这个自称淳于良的年轻人,纷纷为他作证,就是县尉雍光都对淳于良有点印象,低声道:“好像东市那边是有这么个商人,下官是曾见过。”
    既然有名有姓有产业,那这人也跑不了,崔耕微微点头,直接道:“好了,那本官就给你这个面子。至于这大和尚么……”
    雍光忍不住拽了拽崔耕的袖子,低语道:“这和尚毕竟是敕建大云寺的和尚,大唐十道诸州敕建大云寺,乃是天子之命,大人您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莫要再惹无端祸事了,还请三思。”
    崔耕想想也是,虽然自己处理智满和尚是出于公心,但谁知道丽竞门给武则天打小报告的时候会怎么说。
    好么,先犯了禁屠令,再把大云寺的和尚给抓了,这可就是拳拳都打在武则天的脸上了。
    他想了一下,叫道:“智满和尚。”
    “贫僧在!”
    “既然淳于良答应替你把钱还了,本官可以从轻发落。这样吧,你回大云寺把情况讲明,按寺规领罚。”
    “谢大人开恩。”
    智满和尚当众行骗,不知犯了多少条清规戒律,回到法云寺以后,日子想必好过不了,弄不好得开革出寺。
    再加上他今天受的这场皮肉之苦,想必也够了。
    另外,崔耕心中还有一个猜疑:能把大云寺的和尚逼得不敢说实话,扬州城还有何人?要知道,人家大云寺的主持,到了长安可是有资格和武则天搭上话的。
    另外,有这么大的势力,不去巧取豪夺,却威逼一个和尚招摇撞骗?这格局也太低了一点吧。
    思来想去,整个扬州城中能逼迫大云寺和尚的势力只有一家,那就是——丽竞门!
    看这智满和尚也不是坏到脚底流脓的贼秃,崔耕决定先把他放了,再派人偷偷与其联络,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捉到丽竞门什么把柄。
    一切安排完毕,他往四下里看了一圈,高声道:“父老乡亲们,以后眼睛可要擦亮一点,万不可再上当了。另外,本县……”
    他想提下扬州毡帽的事儿。
    若是别的县太爷想办成这件事,直接在县衙外发个告示,自然有百姓踊跃献帽。
    但如今有丽竞门在一旁虎视眈眈,崔耕就不能落人把柄了,只能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口头宣布这个消息。
    可正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阴阳怪气地道:“如今扬州大旱,崔县令不去关心灾情,却只顾对一个骗子和尚惩威风,是不是太不务正业了?”
    “谁?谁他娘的搁这儿放狗屁?”宋根海牛眼一瞪,循声望去。
    可是高台之下百姓众多,挨挨挤挤,一时之间他也难以分辨。
    正在这时,另外一个角落里又有人道:“治下有无数百姓饿死。自己不思赈济,却来东市闲逛。怎么?干的不对,还不让人说了?”
    甚至有人开始嘀咕道:“哼,怪我们受骗,有法子你把灾情解了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突地,趁着没人注意自己这个方向,又有一人高声道:“他这个江都县令干不了几天了。又哪会管咱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即便是今天,恐怕……”
    众目睽睽下,躲在暗处接二连三出言挤兑寒碜一县县令,这胆儿也忒肥了。
    “谁在乱嚼舌根?站出来!”这下,连雍光看不下去了,勃然大怒扭头来看。
    他望到这个方向,这个方向的声音顿息,另一边却又有人接着道:“恐怕今天,崔县令是看上了那智满和尚的钱财了吧,想要分上一杯羹?”
    事到如今,崔耕怎么还能听不出来,诉说灾情民怨是假,想要挑唆民愤,让自己下不来台面才是真,这是有人故意在捣乱啊!
    不过明白归明白,破解却难,就算真找着捣乱的人又怎么样?这时候动手抓人,反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这如何破局呢?
    不消一会儿,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高声道:“谁说本县令这官当不了多久了,简直是一派胡言!告诉你们,本官深得圣眷,这位置稳着呢!”
    “呵呵……”百姓倒是无人应答,不过人群中发出了几声轻蔑的笑声。
    崔耕耸耸肩,继续道:“诸位请听好了,本县对于如何解除旱灾,早有办法!”
    “什么法子?”百姓中有心急者,异口同声地问道。
    崔耕道:“本官准备沐浴更衣,七日后到龙王庙,为扬州乃至整个淮南道祈雨。半个月内如不降雨,本官就辞官不做!”
    台下百姓一听之下,不由得大失所望。
    道理很简单,求雨这种事,在扬州城哪轮得着江都县令?人家扬州刺史之前早就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了,一点屁用都没有。
    刺史都不行,你一个县令能行?
    不过听着崔耕说求雨不成就辞官不做,而且还定好了时限,百姓们又微觉好奇,暗中嘀咕,莫非这新来的崔县令真有什么把握求到雨?
    祈风求雨,自古就有,多为巫师祭师萨满之流的活计,在民间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百姓们不清楚崔县令到底有没有本事求来雨,但崔耕自己知道,他和龙王爷没啥交情,不可能真的求来雨。不过“荒唐大梦”中,他记得史上扬州这场鲜有的旱灾,过完七月份就解了。
    虽然不知是具体哪一天,但推算着日子,半个月后可不就七月到头入八月了么?那么这期间老天爷绝对会降上一场甚至数场大雨。
    只是雨水虽然降下,但粮食却不是马上就能长出来的,旱灾能过,但这场饥荒还是要持续一段时间。
    不过眼下百姓们最关心的,可不就是来上一场清清爽爽凉凉快快的降雨?
    待百姓们底下的议论声稍微降低,崔耕高举双手缓缓下压,朗声道:“诸位,要想成功求雨,本县还需要一样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