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黎轻舟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面无表情，视线自下而上地注视着崔婷。
    崔婷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后退一步，强撑道：“今天就算了，许梦凝，我懒得和你计较。”
    她说完便带着几个跟班干脆走掉。
    先找麻烦的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自然也便散了。
    场面有一瞬间寂静。
    正当许梦凝想说些什么时，曲昀帆开口道：“这位就是黎家少爷吧，夏徽，你最近不是在和黎先生谈合作么。”
    柳夏徽神情冷漠，不知为何，眉宇间透着一点烦躁的意味，闻言，眼神从许梦凝身上收回。
    他道：“没有再谈合作……”
    顿了顿，柳夏徽又说：“三叔将这件事情接了过去。”
    “啊？你三叔？！”曲昀帆愣住。
    柳三爷亲自和黎家谈合作……不可能吧。
    但柳夏徽却点头表示肯定。
    这下子，曲昀帆看向黎轻舟的目光起了点变化。
    黎轻舟直接无视他们，对许梦凝说：“去吃饭吗？就在燕大。”
    许梦凝道了声好。
    赵菁菁还要去找男朋友，见状推她到黎轻舟身边说：“那我就先走了，梦凝，你们好好吃饭。”
    说完挥着手离开。
    “我们也走吧。”曲昀帆对柳夏徽道。
    柳夏徽蹙眉看向黎轻舟和许梦凝两人逐渐远离的背影，等到曲昀帆又说了声才回过神来道：“嗯，走。”
    …………
    两天后就是黎轻舟外公庄卫华的寿辰。
    老人喜欢养一些花花草草。
    黎轻舟便带着方西彦来到燕京最大的花鸟市场挑选礼物。
    ——整整一条街被布置的古香古色，实木架子、鸟笼……芬芳馥郁的花香中夹杂着悦耳的鸟叫……
    黎轻舟挑选了几盆颜色淡雅的花草。
    在方西彦结账、并且帮忙将几盆花搬到车上的期间，他微微仰头盯着悬挂在屋檐下的鸟笼子。
    鸟笼里正站着一只羽毛多绿色的大绯胸鹦鹉，蹦蹦跳跳的，橘红的鸟喙啄了口水喝，粗噶着嗓音开说——
    “你好，你好，大漂亮。”
    黎轻舟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大绯胸鹦鹉再接再厉：“大漂亮，大漂亮，赏点瓜子、瓜子……”
    柳泊淮的表哥夏岑泽有个儿子，叫夏易钧，今年刚刚五岁，幼儿园还没有毕业——但性格高傲，被宠得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夏易钧在夏家谁的话都不听，却唯独有些怕柳泊淮这个表叔叔。
    今天，他不小心将表叔叔饲养的兰草摔坏了，然后就被揪着来到了花鸟市场，要用零花钱再赔表叔叔一个……
    夏易钧被柳泊淮一手拎着牛仔裤的背带往前走，撅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但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开始原地踏步，疑惑地低了低头、又仰起——他表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眼睛正凝神地注视着一个方向……
    夏易钧顺着表叔叔的目光看过去——不就人、鸟、花……还有什么？
    柳泊淮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黎轻舟。
    ——在花花绿绿、颜色鲜艳且嘈杂的世界里突然冒出一个透明的气泡，想忽视都难。
    此刻，他与黎轻舟之间的距离不足三米。
    他看见气泡里的小人头戴花环、身上穿着翠绿色的小衣服，正捧着显出两坨红晕的脸，快乐又开心地扭一扭，周围不断飘落粉红色的小花瓣。
    同时，心里的声音传来——“诶呀，这只小鹦鹉可真会说话话。”
    第12章
    最后方西彦搬完花盆回来，黎轻舟才知道柳泊淮也出现在花鸟市场。
    他转动轮椅，转身问好。
    “柳先生也来买花？”
    柳泊淮还没有开口说话，被他拎着牛仔裤背带的小朋友环抱胳膊，噘起嘴道：“嘁，才不是他买，是我买。”
    [喔，这是哪里来的小可爱？]
    ——气泡里的小人扶着花环歪了歪小脑袋，满脸好奇。
    黎轻舟：“你是……？”
    夏易钧扬起头，小模样骄傲又神气，学着文人慢吞吞吟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不是有缘人。”
    “死心吧，我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知道我的名字！”
    [好文采！]
    ——气泡里的小人同步鼓起掌来，非常捧场。
    柳泊淮：“…………”
    他看了眼表情依旧沉静，没有丝毫变化的黎轻舟，道：“黎先生喜欢花？”
    黎轻舟道：“谈不上有多喜欢，来这里是为了给长辈挑选合适的礼物。”
    [喜欢呀，花多好看，又香又漂亮。]
    ——气泡里的小人不知道从何处拽来一束五颜六色的大捧花，大到撑满整个怀抱，快要抱不住的样子。
    它摇摇晃晃，最后终于一屁股跌坐在气泡壁上。
    花束中包裹的花瓣被震落一些，四散在周围。
    而小人笑容灿烂，连眼睛都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状。
    “是么。”柳泊淮挑眉，意味不明道。
    夏易钧开始不耐烦，转身抱住表叔叔修长的腿，拉长声音道：“表叔叔——你还要不要我赔你兰草啦，走不走，走不走嘛。”
    柳泊淮一手按在表侄子的脑袋上，眼神下移，轻瞥。
    夏易钧瞬间熄声。
    柳泊淮道：“黎先生，我还在等着你向我证明黎家与柳家之间合作的可能性。”
    “不知道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黎轻舟：“柳先生请放心，这一天已经不远。”
    “看来，我可以期待下一次与黎先生的交谈了。”
    柳泊淮说着递出手机道：“澜苑会所分别时并未与黎先生交换联系方式，现在也不晚，对么。”
    黎轻舟：“自然不晚。”
    [柳先生的私人电话，是我赚了，耶~]
    柳泊淮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又转瞬即逝。
    待电话号码交换完，两人再次交谈几句后，黎轻舟才与方西彦离开了花鸟市场。
    柳泊淮留在原地。
    他肩宽腿长的身影被周围的花花草草半遮半掩，神情几乎也被挡在无框眼镜下，让人看不真切。
    夏易钧由下往上瞧，总觉得他表叔叔的心情应该还算愉悦，于是便大着胆子扯动柳泊淮覆盖在他小脑袋上的手指。
    顺便问道：“表叔叔，你在想什么呢？”
    柳泊淮嗓音低沉：“我在想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夏易钧抱着他表叔叔的手歪脑袋——这有什么好想的？！
    两人的头顶。
    ——大绯胸鹦鹉又一叠声地喊着“大漂亮，大漂亮。”
    夏易钧瞅了一眼鹦鹉，撇嘴道：“太不矜持了。”
    刚说完，柳泊淮的手就再度按在了他的小脑袋瓜上，声音淡淡道：“走吧，去给我买花。”
    夏易钧：“……呜。”
    他和表叔叔的悲欢并不相通。
    …………
    庄卫华寿辰前一天。
    黎菡语和黎旭笙两姐弟就被舅舅庄文伟接到燕京，在庄家住下。
    寿辰这天，庄文伟又前往黎轻舟的住处接人。
    庄文伟一家和两位老人住在燕京的四合院里——院子宽敞明亮，左侧搭着葡萄架，下面摆放着树墩样式的座椅。
    院子的右侧则犁了一片小菜地。
    庄文伟推着黎轻舟走进四合院时，他的大儿子庄单铭正和黎菡语坐在树墩上说话，听着似乎是在讨论高考题。
    而他刚上幼稚园的小女儿庄佑荷，则是和黎旭笙一起蹲在小菜地里，挥舞着小锄头埋土填坑。
    黎旭笙听见有轮子的声音响起，倏地抬起小脑袋望向门口——随即，他脸上便露出欣喜的神情，扔下小铲子就跑过来。
    他跑到黎轻舟面前时又害羞腼腆地站定，小声地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