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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从市一监到家的一个多小时路程, 林冬和唐喆学正好听完唐华的叙述。唐华有个狱友, 王庆威, 三十出头的年纪, 因打架致对方残疾入狱。抛开他因一时冲动犯下无可挽回的罪责不说,人还称得上仗义。多亏他的照顾,唐华这个入狱前养尊处优的外管局中层干部, 刚进牢里时没吃什么大亏。王庆威说自己高中没念完就混社会了,羡慕上过大学的, 也愿意听文化人说话。
相处久了,唐华跟相差二十多岁的王庆威成了忘年交, 平时能说上些心里话。王庆威一直跟他念叨自己的姐姐王庆娟, 唐华却从来没见那个女人来看过弟弟。后来是听说唐华家里有干警察的,王庆威才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自己怀疑姐姐被姐夫杀死了,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并且, 没有尸体。
事实上没人发现过王庆娟的尸体, 也算不上失踪。娘家倒是报过失踪,可没多久就被王庆娟的丈夫、王庆威的姐夫左睿鹏给撤了案。他给派出所的警察看了妻子发到手机上的消息,说别找她了,她跟他过不下去了,要去外面打工。据此,婆家认定她跟别的男人跑了,还到娘家来闹。一传十, 十传百,街坊邻里都以为王庆娟抛夫弃子,传得有鼻子有眼。
可按王庆威的说法,姐姐不可能抛下两个年幼的孩子离家出走。大女儿七岁,小儿子才三岁,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再说姐夫家是搞水产养殖的,辛苦是辛苦了点,一年少说三四十万的毛利,并不需要儿媳妇出去打工。再说到了忙的时候,养殖场还得雇工人,王庆威坐牢之前也去姐夫家帮过工。
他之所以怀疑姐夫左睿鹏不是没道理。左睿鹏好赌,并且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王庆娟不止一次跟丈夫闹翻回娘家,可都被公公上门劝了回去。而王庆娟之所以不离婚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总觉着真离了,苦的是孩子。所以要说她抛夫弃子离家出走,王庆威是一百个不信。但是没有证据,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他无法向警方证明自己的猜测。
“我姐对我好着呢,小时候家里穷,一锅红薯粥,她只喝稀的,干的全都捞给我。”提起姐姐,王庆威就眼圈发红,“我要是没坐牢,就天天去左家要人,不把我姐找出来,我跟他们没完!”
然而他被判了十四年,等假释也得十二年左右,这才服了不到五年刑期,且出不去呢。
唐华本想着给弟弟写封信,让他有功夫去趟王家和左家,问问看看,以一个老刑警的直觉,来判断王庆威的猜测是否值得认真对待。可几次拿起笔,想到自己的事连累弟弟被审查,又觉得不好用这种没影的事来麻烦对方。如今他人是出来了,弟弟却没了,伤心之余,想起王庆威的托付,只好说给侄子听。
听完唐华的叙述,唐喆学为难道:“二伯,我说实话,没立案的话,不太好去人家家里问……不是没有这种事,离家出走多年,然后突然有一天回来了,把家里人都吓一跳。再说左睿鹏没有作案动机,其一,王庆娟并没打算离婚,默许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其二,王庆娟和公婆间没有发生过冲突,夫妻俩也没动过手,矛盾鲜少突然激化到要杀人的程度。”
“是,我知道,可……哎……”唐华欲言又止,哭红的眼睛无奈闭起。
林冬抬眼望向后视镜,只见白发苍苍的老人满面愁容地靠在椅背上,似是心里很难过的样子。他能理解唐华想替王庆威探寻真相的心情。在牢里有个能交心的朋友不容易,精神上的支持对于唐华这种从高位跌落、沦为阶下囚的人来说无比重要,王庆威大概比唐华在外面交过的所有朋友更实在。毕竟,在牢里,任何人都会被扒下那层虚伪的外皮。
话说回来,这也是他回家乡任职后和亲戚保持距离的原因。一个两个三个都托着求办事,小到违章消分,大到孩子上学转户口,甚至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求从看守所里捞人的,好像他们做警察的就该是万金油。办吧,违反制度给自己找雷,不办,人家说你罔顾亲情,忘恩负义,自私自利。与其弄得个里外不是人,干脆就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给谁添堵。
不过事关一个人的生死,谨慎点,没坏处。
思量片刻,林冬从副驾回过身,对唐华说:“这样吧叔叔,我们这几天抽时间去趟王庆娟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先问问情况,您看这样行么?”
唐华立马睁开眼,满脸的皱纹堆起朵菊花:“行,行,那就麻烦您了,领导。”
唐喆学听了,只是略带疑虑地看了林冬一眼,没发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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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之前,按风俗,柚叶沾水洒身上驱晦气。唐喆学心里明白,这是奶奶的要求,老人家嘛,难免迷信,只是有些惊讶他妈是从哪弄来的柚子叶。按说才开春,柚子叶刚抽芽,居然能找到叶片油绿肥厚的新鲜纸条。
听了儿子的疑惑,林静雯笑道:“嗨,我跟网上买了箱柚子,特意让人放了几根带叶的枝条进去。”
给老妈留了个“母上大人威武”的表情,唐喆学扶着二伯进屋跟奶奶打招呼。老太太看见久未相见儿子顿时老泪纵横,颤巍巍地站起身,上手不轻不重地打了几下,责怪他辜负了国家和党的培养。唐华咕咚就给跪下了,抱着老娘的腿,声泪俱下。他说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活着孝顺母亲,惹得一家人都跟着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