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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学生们都没闲着,我碰到淑君之前并不轻省,可周翰除外。周翰并不是道德很高尚的人,否则,上海滩上哪有顾家?上海滩关于顾老板的笑话,你不会不知道。他曾经是百乐门的老板,近水楼台,他若是想做什么,难道不是唾手可得?他能这样忍耐、恪守,只是为你。”他看得见澧兰眼里的泪。
    “澧兰,我猜你们当年分开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我当年还纳闷,周翰解释说他忙,没时间去看你,所以你们分开了。我不信,可不好深问。可怜的周翰!”俊杰苦笑一下,“其实撇开妻子在外留学的男人不少,个个都花样繁出。他们回国后,依然夫妻和睦,当然是瞒着了。丈夫对妻子感情越浅,就越没愧疚感;反之,愧疚感越深,就说明他越爱妻子。我作为男人很明了。周翰当年回国一年都不去看你,可见他多愧疚,他大概不知如何面对你。你当年没来接船,我很奇怪,周翰说怕你从北平到上海路上不安全,现在想来他是不好意思见你。”
    澧兰刹那间醍醐灌顶,眼泪涌出来,她太心疼周翰。
    “男人其实在这方面很容易冲动,我并不是替周翰辩解,澧兰,我只是在说事实。因为从进化的角度看,人还没有脱离动物的本能,而所有动物都有一项重要的、本能的使命,就是把种族传承下去!在这个使命中,雄性是承载的主要力量,因此他们需要尽量广泛地传播自己的基因,从而获得更多的传承机会。澧兰,不要因为周翰一时冲动犯了错,就抹杀他对你所有的深意,你以后会追悔莫及的。”他拍拍澧兰的手背。
    “你十四岁时他就爱你。还记得在南浔老宅他看你那痴汉状吗?”
    澧兰笑中带泪。
    “你在欧洲那几年,我经常去上海,每次都约周翰坐坐,他一点也不快乐,说说话神就走了,笑的时候极勉强,就像失去魂魄的人。其实他在美国也不快乐。嗯,郁郁不乐。”他看澧兰睁大眼睛。
    “可你跟他在一起后,我再去看他,完全变了个人,神采飞扬,遮掩不住的幸福。澧兰,有的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别被它束缚住,不要让它毁掉你们一生的幸福。你一向待人宽厚、体恤,下人们犯了错,你从不轻易责罚,周翰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难道不该给他个机会吗?你要不要我给周翰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不要,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其实,她宁愿自己给周翰打这个电话,等她想通了以后,不要别人帮忙。
    俊杰送澧兰回去后,还是给周翰打了个电话。
    “周翰,我想你可以去接澧兰了。”陈氏说,她看周翰无精打采地坐在桌边,扶着筷子出神,饭菜几乎没动。
    “怎么?”她看见他眼里的光。
    “澧兰今天去医院了。”
    “她怎么了?”周翰惊问。
    “她很好,什么事都没有,她是去做检查,她问是否可以有孩子。”陈氏有点不好意思,周翰急切地看着她,“澧兰只会要你的孩子。”
    “母亲,谢谢你。我上去了。”
    “周翰,吃了饭再说。”
    “不用,我不饿!”周翰太开心,他要赶紧收拾行李,明天就去接他的宝贝回家。俊杰的话果然没错,澧兰对他还有依恋。
    第40章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25)
    一九三七年的三月中旬,澧兰坐在颐和路洋楼的后门外,望着庭院。这才是中旬,天气暖和得不像话,庭院里的花树竞相开放。桃花、樱花、杏花、迎春、连翘、玉兰、木棉、紫荆、含笑,深深浅浅的粉,各种层次的黄,或浓或淡的红。澧兰最喜玉兰树上那皎洁的花朵,像振衣欲飞的仙子们。“武僧”,她笑,多有意思的绰号。她怎么可以怀疑周翰的坦白,她记得他们初次交接时周翰的笨拙,他从笨拙到娴熟,从短暂到持久经历了一段时间。她知道周翰对自己的欲望有多强烈,他压抑自己十一年,他有多憋屈,她可以感受到。他没什么需要她宽恕和原宥的地方,他这么爱她,是她自己太混账!她以前看书的时候笑话作者为了制造戏剧冲突,总是安排那么多男女之间的误会,他们生离死别皆是源于误会。她观书的时候就想换成自己定要当面锣、对面鼓地对证明白,怎么到了与周翰的紧要关头,却屡屡犯了糊涂!
    澧兰记得母亲林氏的话,林氏听说她到南京后,打电话劝她回家。她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过于斤斤计较。而且澧兰回国前,浩初打听过周翰留学时的情况,人人都说他极其洁身自好、很有清誉。“澧兰,他纵使有事,也是一时冲动,不要抓着不放。你总该念着这些年他对你的好。那个女人伤了你,周翰立刻就收拾了她,可见你在他心中有多重。而且我那次训斥你之后,我就发电报给周翰,羞辱了他。我很可能刺激了他。”
    “你怎么羞辱他的?”
    “我暗示周翰母亲门第低微,所以周翰家教不好。”
    “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们那次吵架后,你一直都跟我生分,我不想我们之间有隔阂。”是的,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搂着母亲脖子亲昵的小女孩儿了。澧兰去国四年,很少写信回家,只发电报。陈震烨和林氏过生日,澧兰不过电贺一下。林氏知道周翰跟澧兰分开,澧兰怨恨她。澧兰和周翰再聚首后,她们母女的关系才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