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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根,少奶奶为什么总看天?”周翰目送澧兰进去,转向长根。
    长根想了想说,“少奶奶是不是担心天太热,少爷等在外面会中暑?”
    是了,他这个蠢货!这么热的天,她哪里是真骑马,她是给他找个阴凉去处。周翰心花怒放,他想这才是七月底,肯定还会热上一阵子,他很知道自己周末该干什么了,如果澧兰一直不理会他。
    第20章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5)
    她看见他就叹口气,这人跟驴一样犟,天天来烦,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熏豆茶,你要的!”,周翰递给她。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这两句用在澧兰身上最熨帖。“还有这个,你别跟我这么见外,好吗?”周翰掏出今天早晨澧兰让人送去的支票,她还他置装费。“出去走走?”
    澧兰没伸手,她望了一会儿长廊的天花板,目光再转回来,“你别来了,我不会跟你出去。”
    “我们不是已经出去三次了吗?”
    这个烂人,三次?不知道他怎么计算的。澧兰从不知道他这么死缠烂打。“顾周翰,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你总要顾及你的尊严。”
    尊严?他因为尊严差点失去她!他也终于明白他的尊严之于澧兰一钱不值。要不要告诉她,她会怎么想?他要赌一下!
    “澧兰,四年前,我因为尊严违心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在十六铺码头,我看着太古邮轮离开,没拦下你。”他的嗓音暗哑,“因为尊严,我也没让冯清扬劝你回来,所以这些年我很难过。”他紧张地注视她,他把所有的心意都提到眼睛里,他把他的心捧出来给她看,一如她曾经那样。
    “冯清扬?啊!……”她睁大眼睛,原来……他怎么敢!冯清扬!怪不得她一到海德堡,顾周翰就知道了。那个德国人说半年前周翰跟他打听海德堡,她还纳闷。郭先生,顾周翰!程沅芷,陈澧兰!自己真是蠢透了!她是自以为是的猴王,怎么也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掌心。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她折腾,现在是他翻下手掌的时候。
    她咬住下唇向四周看看,他奇怪她看什么。
    “郭先生是吗?”
    “嗯。”
    “幸会!”她猛地出手冲他上臂狠狠揍一拳。她凛然站立,等他回应。
    他差点笑出来,他心爱的女孩儿,她在愤怒至极的时候仍关注他的尊严,她打他,却怕别人看见。而且,她也绝不攻击他的要害。
    “你手疼不疼?”他满怀怜爱地问。
    “再敢来骚扰我就揍扁你!”他居然敢笑!她转身就走。至于能不能揍扁,她也许要拼命。
    周翰心里微笑,他以前就知道她有游侠风范,今天见识了。
    这人每次都纠缠不休地跟她到家门,她恨不得放出狗来咬。
    “顾周翰你认识吧!”澧兰劈头就问,她给冯清扬打电话,清扬在南京外交部任职。
    电话那端好一阵沉默,“是。我想留学,我需要钱,这是个不错的差事。”
    “程沅芷就是指我,是吗?”
    “嗯。”
    “那个莱卡相机也是他给的?”
    “嗯。”
    “那么,我们之间还有友谊吗?清扬?”
    “澧兰,你知道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在欧洲大地上游走,有良伴、有风景、有美食,可以专心于学业,不用担心钱,缺了哪一样都不完美。”
    亲爱的清扬,现实、达观、又重情义。“我也是,清扬。谢谢你照顾我。”
    “你也照应了我。澧兰,还记得你上次得流感吗?你高烧不退,顾先生一直在电报局等我报平安,两天一夜,他发了数次催促。他汇钱过来,我折算一下大概有十万银洋,救八百个人也够了。我后来要退回去,他不用,让我好好照顾你就行。”
    澧兰心里百感交集。
    “还有,每年你快过生日时,顾先生都提前发电报提醒我,让我帮你好好庆祝。”
    澧兰想怪不得清扬记得那么清楚。
    “我们去旅行的时候,他都提醒晚出早归,注意安全,要我每到一处都报平安。”
    澧兰沉默不语。
    “澧兰,如果有哪一个男子肯那样用心护我周全,我家祖坟上是要冒青烟的。”
    可爱的清扬,澧兰微笑。
    “澧兰,我知道你不信教,我也不信,但是还记得《哥林多前书》里的话吗?”
    澧兰知道她指什么,“谢谢你,清扬!”
    澧兰放下电话,爱是什么?“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保罗在给哥林多教会的书信里如是说。
    不计算人的恶、凡事包容,凡事忍耐,永不止息!……
    澧兰拉开门出来,那个人就站在走廊里。
    “澧兰……”
    “郭先生,失敬!”她径直走过他身边。
    周翰笑笑,他就是喜欢澧兰这般聪明俏皮,“我记得你家‘小山丛桂轩’门前的对联,”周翰跟上她,“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我也算是故人吧。”
    澧兰继续向前,头都不回,她今天一身洋装,灰蓝色、领口饰暗花短袖真丝衬衫,裸色百褶中裙,同色系高跟皮鞋。挺好,她从谏如流,再没穿过薄透的面料。“你今天这身衣服真漂亮,这是乔治·莫兰迪的色彩吗?意大利那个画瓶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