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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忽然停下来,正在说话的两父子愣住,“怎么?”
“我们还没到!”一直在看风景的经国回应父亲。
“车子有点不对,我下去看看,老爷。”司机和前座的保镖打开车门,刚下车便飞跑着离开。
“遇上绑架的了!”顾瑾瑜心里一凉,明白司机和保镖是通匪的。
“不像!否则,他们不会溜走。”周翰开始迅速给猎qiang装子弹,“经国,趴下!给枪装子弹!”他同时喝令弟弟。
儿子说得没错,若是绑架,司机和保镖应该近身遽然出手,跟对方里应外合,更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顾瑾瑜倏然了悟这是为了金利源码头之争,自己大意了,不该带孩子们出门,害了周翰和经国。
枪声顿起,车子上的玻璃碎裂开,有子弹从顾瑾瑜耳边穿过,高速旋转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他还听到子弹击打车门的声音。野地里、河边的芦苇荡里闪出一群人向汽车涌来,领头的五、六人手里各自一把毛瑟手qiang,其余十数人举着砍刀。当先的人被周翰一枪撂倒,其余人愣了愣,旋即散开,隐到树后或草丛里。一人跑得慢,被周翰从后面一枪穿胸而过,他专挑拿着枪的人打。
趁着匪徒们四散开,周翰跳到车外,抢身到前座,关上两侧车门。顾瑾瑜打光M1911手qiang里的7发子弹,地上再多一具尸体,他从次子手里接过步qiang继续射击。对方固然人多,但使用的是手qiang和砍刀,有效杀伤距离远不如猎qiang。顾家父子使用李.恩菲尔德弹匣式短步qiang,在射程和精准度上占尽优势,况且周翰枪法精准,几乎一枪一个,压得对方抬不起头。
“打那个小子!”顾瑾瑜听见有人喊,他忙里偷闲瞥一眼儿子,看见周翰已搁下手中的枪,正准备发动车子。得益于PierceArrow 51汽车奢昂的电子启动器,而非外置的笨重而危险的手摇曲柄,例如别克车,周翰可以在车内发动汽车。顾瑾瑜扑身过去一把将儿子按倒,他同时感到两粒子弹击中他,胸口处很疼,肚子钻心的灼热。车外一片喧哗,他看见那些人再次从隐蔽处涌出来,“打他们,周翰!”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强撑着自己向后倒去。周翰从父亲身下迅疾起身,他已长qiang在手,他抬手就将近前持刀的人射穿,他飞速拉栓上膛,再击倒一人。“经国,枪!”他已打光枪中的子弹。
劫匪受阻,飞跑回去,周翰从经国手中接过枪,赶在他们藏起来之前再放倒一个持枪的和一个持刀的。
“周翰,开车冲出去!”他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们可能遭遇毒手便痛彻心腑,比此际胃酸灼蚀他的胸腔还要疼痛。
周翰回看一眼父亲,泪滚下来,两处伤口涌出来的血将顾瑾瑜的亚麻衬衫糊成一片。
“孩子,你很好,我一直为你骄傲......”有些话现在不说就再没机会说了。他已不能说话,他吊着一口气,要亲眼看到孩子们脱险。
“经国,不怕,有我在!”周翰听到弟弟的哭泣声把泪逼回去,别吓着经国。他向树木、蔓草和芦苇中持续开火,“子弹,经国!”他亲手压弹,他有的是子弹!
周翰一面射击,一面开始启动车子,他在各种操作间歇插空打上数十枪以压制对方。漫长的一分半钟,在持续的震动后,车子向前开去。“经国,趴到地上!拿手qiang,装子弹,谁靠近,你就轰他!”周翰喊。
匪徒们不甘心失败,从躲避处纷纷闪出,周翰单手握紧猎qiang屏住气,在蜂拥而上的人群中一枪打死保镖,他即刻趴到座位上。子弹在车厢里尖叫,顾瑾瑜肩上、手臂上再中两弹,他已无所谓,不愧是他的好儿子,是顾家的好儿郎!他们冲出去了!胸口流淌的血加速他的逝去,使他不必承受胃酸渐渐腐蚀胸腔的可怕的被延缓的死亡。
周翰开车继续向前,不久后折向南,再折向东,直奔徐家汇火车站。他回头看一眼父亲,顾瑾瑜把所有的心意都逼到眼睛里,盯着长子,他要周翰担负起他的责任,照顾好母亲、蕙雪和孩子们。“蕙雪,”他心里说,“哥哥,”14岁的女孩儿回眸微笑,容颜照亮身畔的雪地,那一年,漫天的雪,在南浔陈家老宅里......
周翰眼前的路慢慢模糊了......
成年后的顾经国对童年时最完整的记忆始于父亲的死,其余皆是片鳞半爪。穿着短打的劫匪们一窝蜂般从野地里围上来,爆裂的玻璃,子弹在头上飞,尖锐的声音像丝绸被用力且飞快地撕扯开;周翰背着父亲在医院里奔跑,两人身上都是血;母亲抱着父亲哭,后来母亲身下一摊血......
一天之间,顾周翰的世界天翻地覆。周翰给岳父陈震烨打电话,努力平定自己的声音,他告诉岳父顾家发生的事,要澧兰小心。他抖着手放下电话,心里一片茫然。他曾凡事努力做到极致,一点一点赢得父亲的关注,赢得他的爱。他发誓要成为父亲最优秀的孩子,胜过陈氏所出百倍,为母亲在父亲心目中赢得地位,可惜现在没有机会了。
男管家过来说顾家的另一辆车子和随车的保镖们已经回来,“好。”他点点头。他们父子出发后不久,陈氏发现只有一个保镖跟随,不放心,派人追上去。接下来,顾家面临的将是一场腥风血雨,对方不会罢手,尤其在他击毙数人之后。周翰已命令保镖和男仆们戒严顾园,弟妹们必须呆在大宅里,由奶妈和保姆们陪着,不要分开,不许外出。他派人发电报给南浔,要求管家们严防死守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