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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小楚枫等了一小会儿,发现这人哦完竟也不放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牵着他,还越抓越紧。
    小楚枫的小脸蛋微微发红,也不再说话了。
    他们走到一楼回廊下,徐徐清风拂面而来。
    “看那边。”
    小时煜指着墙壁与天花板的夹角:“看到了吗?”
    “真的!好大的燕子窝!”
    小楚枫兴奋地跑过去,这个燕子窝和他之前在谢时煜家里看到过的燕子窝有一点不一样,是半圆环状的。
    小楚枫:“窝里有小燕子宝宝吗!”
    小时煜:“有啊。”
    小楚枫雀跃地跳了两下:“可是好高……看不到。”
    “站到这上面来。”小时煜指着回廊下几个木箱子。
    “这个箱子是……”小楚枫看了看附近居民的门牌号:104,“是那个叔叔的吧?我刚才看到他好像脾气很大,这样踩他的箱子,他等会儿会不会骂你啊?”
    小时煜冷笑了一声:“他哪敢。”
    小楚枫:??
    小时煜拍了拍那几个装封完好的木箱:“踩吧,没事。”
    小时煜牵起他漂亮的小王子,扶小楚枫爬上叠起来的木箱,爬到靠近墙顶的位置。
    泥巴堆起来的燕子窝就在眼前。小王子楚枫新奇地朝里看,他的眼睛靠在燕子窝的洞口——
    “啾啾!”
    “啊,看到了!”小楚枫:“好几只!”
    燕子宝宝圆头圆脑,毛绒绒,它们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睁着黑溜溜的眼睛,也新奇地望着窝外的人类幼崽:
    “啾啾啾~”
    “好可爱!”小楚枫开心地笑起来。
    小时煜一步跨上木箱,和小楚枫站在一起,他看了几眼燕子宝宝,目光一一移,移到小楚枫的笑脸上。
    ——你更可爱。
    这话太害臊了,他说不出口。七岁的小时煜默默不吱声,只是牵着小楚枫的手。
    风渐渐吹来,那岁月一寸一寸地变长,他们都在长大。对小楚枫而言,去小时煜的家玩,是他在忙碌到要窒息的童年兴趣班里,唯一有兴趣的事。
    对小时煜而言,会来和他一起观察小动物的小楚枫,是他黑暗压抑、危险到会丧命的童年里,唯一的期待。
    燕子叽喳,晴空万里。两只小朋友手牵着手。
    第57章 x
    “燕子……”
    “什么?”
    “昨晚,我梦到燕子了。”
    x坐在心理医生的诊室,接受失忆治疗。
    一般经历重大灾难的患者都会配备心理治疗,x失忆,反而失去对那场灾难的印象,他的心理医生主要在帮助他恢复记忆,寻找有关能验证他身份的关键信息。
    “是,什么样的燕子?”
    x沉默。
    梦醒之后,梦里的情境就像蒙了一层雾,看不真切。
    心理医生:“没有关系,慢慢来。”
    x慢慢地在脑海里搜寻。医生建议他尽量只在每周的心理辅导疗程中去回想以前的事,平常不要自己去纠结、苦恼失去的记忆,如果每天都在不断逼迫自己回想,反而会适得其反,引发不必要的头痛症。
    唰、唰。
    钢笔在柔顺的纸张上记录,那顺畅的写字声音听得人很舒服。
    x看着眼前这位亚欧混血女医师,她精通六国语言,在用不同的语言往纸张上写“燕子”这个单词。她写完,把本子举给x看,微笑:
    “现在能看懂几个了?”
    x看着上面飞舞的字迹:汉语燕子,英语swallow,法语hirondelle
    “good~你现在终于会一点法文了。”女医师欣慰道:“我们能改用法语交流吗?”
    x摇摇头:“只会认单词。”
    女医师oh——了一声,语气有一些遗憾,她脸上洋溢着富有感染力的微笑,继续用中文对话。
    她建议x平常没事可以多学习别国语言,继续背点单词。失忆的人,总会去纠结自己的过去是怎么样的,总会去逼迫自己回想过去。
    “你在日常生活里,只要一发现自己的大脑里产生这种逼自己回想的念头,就去背单词,英语法语什么语都可以,能给你的脑海带来平静。
    “学习语言也是刺激脑回路的一种方式。
    “大脑的区域之间是有联系的,有时候只要一个接触、一个机会,可能你就能想起很关键的事情。但你不要去强求这个东西,中文里怎么说的?叫作……对,随缘。”
    x着女医师一张一合的烈焰大红唇,她的中文虽然说的很流利,但仍然带了一点异域的腔调,在他听来,有一丝违和。
    ——在游戏里听楚枫讲话,就没有这种违和感。
    x再一次肯定自己应该是一名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目前处于南太平洋岛国,新喀里多尼亚,该地官方语言是法语,除此之外,美拉尼西亚语和波利尼西亚语也可以在此通用。
    ——但他一种语言也不会。
    x想到两年前,他从手术台上醒来的时候,四五个医生护士围着他,一通鸟语叽叽喳喳。
    医生们通过外貌判断他是一名亚裔,但他们华语日语韩语都不会说。最后双方用不流利的英文进行交流。x大致知道了自己的经历:
    他遇到重大船难,被打捞上来时,全身大面积烧伤,肋骨断裂十根,腹腔大出血,脾脏破裂、外加颅内脑损伤……送到普通医院是救不了的,打捞他的渔民转念一想,把他送给了这个医疗机构。
    该机构隶属于m国,目前正在研发新药,招募“志愿者”。x心里清楚,“志愿者”只是好听的说辞,其实就是不合法的人体实验,从m国搬来太平洋小岛国上偷偷进行,没人发现。
    那个新药的致死率高达67.4%,x成为了幸存的32.6%。因为药的作用,他破烂的身体奇迹般支撑他做完了所有的手术,保住性命。
    出院后,该机构还给他颁发了“国际优秀志愿者”证书,法语写的。
    出院那天,没有人来送他,也没有人来接他。x浑身缠着绷带,他自己转着轮椅,缓缓滑出医疗机构白瓷砖的大厅。
    外面的阳光盛烈,晃得他有一点睁不开眼。
    轮椅滋溜滋溜地滑出去,x不知道去哪里,只漫无目的地滑着,有时轮椅的轮子滚过不平整的道路,卡到路上的小石子,咔哒、咔哒,总是转过不去。
    白花花的阳光下,x停下转动轮椅的手,他微微抬头,路旁,翡翠绿的小灌木,现在他和它们一般高。低矮的灌木,后面是一片蓝宝石的海。
    海岛国家,人烟稀少,走到哪里都是海浪的呜咽与人作伴。
    x看着碧蓝海面上奶油般的白浪沫,它们浮起来,升高、升高、又扑在沙滩上,死去、死去,循环往复,无休止地死去。
    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记忆、没有钱、没有护照、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x,在这一个语言不通的异域他乡,带着一身残疾,一个人转着轮椅,听路旁海浪死去的声音。
    、
    “现在让我们回去——
    心理医生说:
    “是什么样的燕子?”
    这也是心理治疗的一个过程:折返聊天法。
    人的大脑是一个十分神奇的构造,有时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忘记要说什么,刚刚在书里看过的答案,考试就是写不出来。它就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却怎么也呼不出来,越是去想到底是什么,越是记不起来。
    但只要过了那一个节点,聊天结束、考试结束,,忽然而然,想说的话、想写的答案,就冒出来了。
    所以心理医生一般先提一个话题:燕子,然后搁置它,去聊别的,比如法语、语言单词、中文、聊x之前的经历,一段时间后,她再折回来,重提最开始的话题:燕子。
    通过折返聊天法,x这次感觉梦里的燕子清晰了一些:
    “是黑色的,很小,毛绒绒……”
    “燕子是,在飞?唱歌?还是,只是停在那儿。”心理师用缓慢的语速询问。
    “没有飞。”x有些迟疑,他像在脑内拼一副上千块的拼图,“它们……是那种没长大的雏燕,待在窝里。”
    心理师唰唰唰地在本子上记录下x的话,她有一些激动,两年了,这是她的病患第一次回忆出真正的记忆片段!
    看燕子窝,而且是亲眼看到毛绒绒的小雏燕,这种记忆场面是很珍贵的个人回忆,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而且,燕子是一种迁徙动物鸟类,每年生育也有固定时节。当时看燕子窝的场景可能在回忆里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能提供出当地的环境、气候,地理方位、非常多的信息,甚至能帮助定位到x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心理医师:“你感觉那个燕子窝……是什么形状的?”
    家燕、雨燕、海燕、不同种类的燕子搭的窝也不一样。家燕的窝一般是碗状,还有花瓶状、沙洞状……
    “或者……”心理医师:“你觉得那个燕子有什么特别的?”
    x顿了好久,缓缓道:
    “它们的……腹部有一圈……”x仔细地回想着:
    “有一些黄色的羽毛。”
    心里医师迅速在google里敲下x对燕子的描述:
    “金腰燕,在中国主要为夏候鸟,每年迁来中国的时间随地区而不同。南方较早,北方较晚。”
    x迟疑了一会:“看燕子的时候应该是……春天。”
    心理医生:“那就是中国南方。看燕子窝的地方呢?是树、还是……”
    x的脑海里渐渐浮出破败的楼道,那灰色的水泥地在脑海里不断地清晰起来:
    “是一栋楼,居民楼。”
    心理医师握笔速记的手也有些激动,她的病患想起来的越来越多了!
    她道:“居民楼,那……燕子窝应该在墙顶,你是怎么上去看的?梯子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