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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淡星疏,梧桐枯叶在风里打着旋儿。
南馥裹紧被子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左翻身是余绵那张满脸泪痕的脸,右翻身是江郁黑漆漆的眸子和滚烫的唇齿。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织在她脑海,像涂了胶水般挥之不去。
她揉了揉一头乱发,趿着鞋起床抽了根烟。
然后又再次去冲了个澡。
花洒里喷薄的水流打在她身上时,一闭眼,却似乎又看见江郁在这间小小浴室里蹲在她身下仰望她的眼神,颤动的睫毛像一把把小勾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刮在她心脏上。
操。
简直他妈要命了。
南馥咬牙锤了一下墙壁。
或许是因为白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等她好不容易入眠时,却久违地做了一个关于过去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刚分化成Alpha不久,而余绵才九岁,医院的检测报告上说她极有可能分化成一个Omega。
南正诚和余晚打了离婚官司,法院判决两个孩子的抚养权时,她和余绵就坐在法院外长长的阶梯上。
她记得自己用攒了好久的钱给余绵买了她最喜欢吃的冰淇淋,满满一兜,抱在怀里的时候像送给了她一整个夏天。
余绵吃得很开心,嘴角都变得黏糊糊的。
她对余绵说:“你慢慢吃,我这里还有很多,等妈妈出来带我们走,我以后会努力念书赚钱,你想吃什么姐姐都给你买。”
余绵说话奶声奶气的:“那我和妈妈、姐姐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嗯,”她肯定地点头,“我们会一起远离这里,远离大坏蛋父亲,一直在一起!”
然后她就看到余绵和一脸颓丧的南正诚从法院里走出来。
余晚抱起余绵,很愧疚地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觉得自己没听明白。
直到余晚毫不犹豫地往前走,独独留她在原地时,她才隐隐约约有了些预感。
十二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许多,她知道自己似乎被余晚放弃了。
莫大的恐惧萦绕心头,南馥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在余晚上车前追了过去。
“妈妈!带我一起走好吗?”她抱住余晚的胳膊,哀求道,“求你了!我会听话的!能不能别丢下我?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余晚将同样哭闹的余绵塞进车里,也是这时她才发现,余晚居然早就收拾好行李了,只等法院判决书下来就立刻走,像是不愿意再多呆一秒。
余晚蹲在马路旁,声音哽咽:“宝贝,不是妈妈不想带你走……南正诚也向法院争取了孩子,法院只允许我带走一个……绵绵还小,又很可能分化成Omega……我没办法就这么将她留在地狱里,她会活不下去的……”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很轻:“所以你选择将我留在地狱里。”
余晚说:“你是Alpha,你比她勇敢……”
“妈妈,”她不肯撒手,连眼泪都隐忍着,怕余晚觉得烦,“父亲打我的时候好疼啊……没有你保护我……我以后该怎么办?”
余晚回答不出来了,只能伏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一遍遍地哭着说“对不起”。
然后南正诚跑过来,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这个贱人现在已经不是你妈了,你这狗崽子还不赶快跟老子回去!”
南馥记得那天太阳炙热,烤得柏油路都快化了,烤得她怀里的冰淇淋也都化了。
她给不了余绵一整个夏天了。
她的世界只剩下冰天黑夜,粘稠一团。
她试过逃跑,试过自己坐车去找她们,不过每次都会被南正诚发现,然后拎回去打一顿,起先还有邻居来劝,但搬进新小区后,小区隔音很好,再怎么哭再怎么闹外面都听不到。
后来她也就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不会再和她们有任何交集,可在她高一那年,她见到了余绵。
曾经的小屁孩儿已经出落得很漂亮,如当初的检测报告一样分化成了一位Omega。
南馥看到她时,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
她清楚地知道,坚定地认为,是因为有余绵的存在,妈妈才不要她的,哪怕她曾经也特别特别喜欢这个妹妹,这么多年来,也被暗无天日的生活折磨得只剩厌恶。
她无法毫无芥蒂地接受余绵,却也无法抑制地羡慕余绵。
羡慕她能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羡慕她拥有了一个完整美好的家庭。
遇到余绵只是因为机缘巧合,但余绵却似乎对她很愧疚,还说很想她。即使她们不同学校,余绵还是会时不时去一中找她,总想着和她谈一谈。
南馥觉得无法理解。
明明都已经远离泥沼地狱,还回来干什么?
取笑她?跟她炫耀自己现在过得有多好?告诉她离开了她和南正诚之后她们的新家庭有多圆满?
南馥更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她的一句道歉,因为她绝对不会原谅。
余绵却从没打算放弃过。
甚至因为在学校门口没等到她,就去她放学的路上堵她。
那天老师晚自习拖堂,晚了平常许久才放学,南馥其实在回家路上看到了余绵,但为了避开她特意在中途换了条路走。
既然想等那就等吧。
反正最后总会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