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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脑海之?中似有什么被人轻轻一拨,涟漪四起之?中,朦胧的细节缓缓浮出水面。温萝恍然大悟。
    她倒是忘记了,这十年?间见不着攻略目标的无聊岁月间,她曾与团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它曾不经意间透露,元渊剑域之?中的成林万剑皆是被长?恨剑意自五洲大陆各处吸引而来,多半是些丧主的名剑。
    上品灵剑皆有神智,滴血认主之?后自会与新任主人神魂相通,自报姓名并非难事。可长?恨却似乎从未提及过这一点。
    所以说,后世名震天下的神兵“长?恨”如今仍在她身边委委屈屈地,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可“长?恨”二字实在太过沉重蕴满了迟暮之?意,如今氛围轻快,她贸然说出这种字眼来,实在是有些怪异。
    思及此,温萝便?假意垂眸凝思片刻,才淡淡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此事还需多待些时?日,容我细细思考。”她下落的视线却恰好?落在奚景舟腰间的剑身之?上,精致剑鞘之?上以繁复的雕花印出古朴的“沐元”二字。
    奚景舟静静地望着她。自从十年?前回?到青玄宗之?后,师姐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本无意打探她的隐私之?事,本想等待她独自消化调整,可却没想到十年?过去,她不仅半分并未好?转,却反而似是沉溺在情绪的旋涡之?中,先前的清冷竟一寸一寸凝结成了沉默。
    “师姐……”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年?前,你与他?究竟……”
    “发生了什么”几个字还未出口,便?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俊逸的青年?身上那?一袭简朴的灰色长?袍已被繁复华贵的锦葵紫掌门服代替,这秾丽的色泽更?衬得他?面容白皙,比起先前那?抹潇洒之?气更?是多了几分雍容气度。
    十年?之?间便?将藏月门从无到有地壮大到如今能够参与神魔大战的程度,月星洲的手段不可谓不凌厉,然而此刻他?面上却不显,目光之?中带着真实的雀跃欣喜,三两步赶到两人身边。
    不知是否与吸收了魔族人元丹有关,他?原本清澈圆润的眼型如今微微上扬,配上一身格外骚包的藏月门掌门服,笑起来仿佛一只成了精的男狐狸。
    奚景舟缓缓冷下了脸色,不着痕迹地将未尽的话?语重新咽回?腹中。
    月星洲这人看上去风流不羁,却没想到动情之?后竟如此执着,十年?之?间一统云州,如今声望水涨船高,虽说依旧不及青玄宗上百年?积淀的地位,却已几乎能与无尽海平齐。
    他?虽对此人极为欣赏,却始终喜欢不起来,下意识便?不欲让他?得知师姐与那?人之?间的秘密。
    毕竟,即使月星洲如今身为一派之?主,修为更?胜从前,但以那?人的实力,应当依旧能够压制他?一二。更?何况,师姐心中所属似乎也是他?。
    年?少时?懵懂的情意与尚未来得及明晰的心事,便?就这样在他?还未表达出口之?时?,猝不及防地无疾而终。
    强自按下心中涩然怔忪,察觉身侧白衣女子抬眼询问他?方才那?含混不清的言语之?时?,奚景舟只轻轻摇头:“没什么。”
    另一边,却是与他?心下繁杂沉郁截然不同的轻快喜意。
    “十年?未见,阿若风采更?甚往日。”月星洲不自觉勾唇,“我送给你的东西,你可还喜欢?”
    回?想起被奚景舟毫不留情一股脑扔进藏宝阁的符箓法器,温萝抿了抿唇,无奈替他?遮掩着睁眼说瞎话?:“多谢月门主,我很喜欢。”
    说话?间,她的思绪却又飞回?了南门星支线之?中,她曾亲眼于苍冥深渊所见的那?一幕。
    涂满暗红液体绘制而成的神秘纹路的高台之?上,纵横布满了数根手腕粗的链条枷锁,向上无尽地延伸着,狠狠嵌入通透冰棺之?上横刺的桃木长?钉。那?数不尽的极品法器与符篆几乎淹没每一片空隙的空间之?中,躺着一名金冠束发,玄衣浮动,面容深邃的男人。……
    如今想来,不论是高台之?上各式各样的符箓法器,还是以五洲大陆天然而成的地标作为八宫封印阵阵眼,多半都是月星洲亲手布下的。那?么或许在月星洲口中,她能够打探到不少公羽川和铭渊不会知会于她的内情。
    思及此,她状似无意道:“传闻之?中柏己实力比铭渊还要更?强悍几分,尽管如今天族人族同气连枝,可这似乎也并非万全之?策。既如此,如何才能保证柏己此番必定会被众人合力击杀呢?”
    月星洲倒是并未防备,对她的疑问有问必答:“的确,所以天帝曾来云州寻我,希望我可以凭借阵法借用?天地灵气。毕竟,有天帝亲临,届时?即使无法将柏己抹杀,他?应当也不能全身而退。只要趁他?重伤之?际催动八宫封印阵,便?定然可将他?永世封印。”
    温萝静了静,心中是意料之?中却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果?然,不久之?后将柏己压制得无反击之?力的八宫封印阵,如今已成。
    《封神:洪荒之?主》是融合的四本小说之?中,唯一一本以男主被封印的be结局结尾的。然而原作之?中,柏己遭受封印却并非意外,而是出于自愿。
    由?于某点作者的尿性,若是火了一本小说,那?么他?们必定恨不得把?以同一个主角为基础的续作,接二连三地写到天上去。
    单看书名便?可以知道,原本小说的世界观是建立在洪荒时?代,然而由?于一条时?间线实在不够写,作者最后干脆将星际恶兽一股脑引入世界之?中,导致最后竟无法逻辑自洽地圆满收场。
    剧情的尾声之?中,深谙天幕之?中骤然撕裂一道裂缝,不计其数的未知生物破除天地之?间的防护结界,争先恐后地涌入世间,致使整个大陆生灵涂炭,尸山血海。无数仙门大派宗主长?老为天下苍生舍身抵抗这不知名的灾难,却在世界观不同的降维打击之?下不甘地尽数陨落,剑光与血色交织成靡丽血腥的画卷,落笔处尽显独属于死亡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是柏己以一己之?身,拼劲全身修为以身祭天,合着八宫封印阵一同,化为万千莹光滋润干涸猩红的土地,与遮天蔽日令人望而生畏的未名恶兽同归于尽,终以一身滚烫的热血与神魂,将静谧安宁归还整片大陆。
    然而,在融合世界的作用?下,这批彰显着原作贪婪欲望的星际恶兽,在其余三本小说世界观的共同抵御之?下轰然退场,可《封神:洪荒之?主》的主线剧情却不可能因此而更?改。
    于是,庄栾填补了柏己受万千人唾骂的契机,最终引得墙倒众人推的悲戚下场。
    他?本应是心怀苍生,实力无匹的,受万千人敬仰的救世之?主,却在剧情的融合之?中,沦落成了众人无脑针对的对象。
    温萝却倏然一怔。庄栾……是谁?
    见她怔愣在原处不言不语,月星洲只当她因日后要随在铭渊身侧上战场,心思不属,便?转而说些轻快的消息安抚她:“这些年?暗中谋划八宫封印阵之?事,为了掩人耳目,我时?常要设法收集柏己行踪相关的信息,以免暴露了动作。这一收集,倒是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事。”
    柏己的行踪?若是能够在其中寻到些规律,说不定在神魔大战打响之?前,她还有机会借口溜出奚辞水榭,去他?身侧相见。
    沉眉将“庄栾”二字暂且按下心头,温萝撇过脸望过去:“什么趣事?”
    “柏己座下两名护法,其中那?名名为南门星的,乃是人魔混血,更?是在外流落了二十年?才被柏己收入麾下。按照常理,南门星心性成迷,只占着半数血脉的关联,理应不受重用?。可柏己却似乎极为信任这名下属,每月都会按时?交代他?做一件事。”
    顿了顿,月星洲似是在斟酌措辞,半晌才接道,“南门星每月都会自苍梧前往元和。然而,他?一到元和,气息便?会倏然消失一段时?日,过几日才会重新出现,返回?苍梧,周而复始。五年?前我察觉此事,便?立即又查探了过往的讯息,之?后才发觉,似乎先前负责此事的乃是柏己座下另一名护法。不过,保守估计,这条固定的行动轨迹已经保持了近十年?。”
    十年??闻言,温萝与奚景舟心下皆是一动。
    奚景舟倒只是敏感于时?间上的巧合,温萝却想得更?多。
    气息消失复又出现,虽说听起来诡异不可思议,可联系到先前的攻略支线之?中的所见所闻,她却瞬息之?间便?了然南门星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凭借和倚仗。
    ——一定与秘境有关。
    想必南门星多半是得了柏己的命令,将他?得来的天材地宝每月一次固定地运送至秘境之?中保管,故而南门星才会对秘境如此熟悉。
    然而,紫玉圣芽恐怕并非经南门星之?手送入秘境,反倒是如月星洲口中所言,早在五年?前便?经罕仕之?手存入。因而,他?后世之?中才并不知晓紫玉圣芽的具体生长?之?处。
    可她却始终想不通,柏己不好?好?地将秘宝安放在苍梧境内,反倒千里迢迢每月一次地运送来青玄宗附近,究竟有什么用?意。
    奚景舟却嗤了下,抬眸不屑道:“不是说与柏己行踪有关吗?说来说去却都是他?属下的事。”
    “急什么。”月星洲倒是并未端着一派之?主的架子,并未动怒,玩笑般冷哼了下,道,“柏己这十年?也并非始终居于苍冥殿从不外出。相反,他?十分规律地每月都会去一个地方。”
    说到这里,他?不甘示弱地抬手撞了下奚景舟,“你猜是什么地方?”
    “五洲纵横万里,我如何能知道他?会去哪里?”奚景舟抬手拂开他?,抱剑迟疑道,“总不会也是元和吧。”
    他?只是不经意地一提,温萝心下却快了两拍,不自觉看向月星洲。
    似乎有些讶异,月星洲扬了扬眉:“还真是。”话?音微顿,他?面上显出几分隐约的困惑,喃喃自语一般道,“不过,他?会特意与南门星岔开时?日,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温萝:?!这是什么魔幻讯息?
    她下意识开口:“柏己每月都会来元和?”
    由?于柏己与青玄宗之?间血腥粘连的关系几乎人尽皆知,见她反应激烈,月星洲只当她是担忧宗门,便?道:“魔族人受青玄宗结界限制不得入内,即使是柏己,也不可能不惊动旁人地进入青玄宗境内,阿若不必担忧。”
    “掌门,快些走了!我们还得向蔺先生见礼呢!”
    几名紫衣弟子蓦地凑上前来,先是十分妥帖守礼地向温萝和奚景舟一一行礼,这才皱着眉头,一人一边拽着月星洲两条手臂,将他?向后拖。
    月星洲倒也不生气,干脆顺着力道向后退了几步,转身之?余向两人打了个招呼,便?随着两名弟子向正?厅行去。
    望着三人化作三枚紫色的小点消失在视线之?中,奚景舟失笑,摇头感慨:“他?这宗门倒真是像他?性子一般古怪。”
    温萝随口敷衍地应了一声。
    自从听闻月星洲方才言语之?中透露出的讯息,温萝便?心下一片繁杂纷乱。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直觉似乎隐隐诉说着,这一切看似连贯却又突兀的经历之?中其实缺了一环。
    虽说这一次的任务已有八成崩盘之?相,可因此便?轻易放弃却并非温萝的作风。哪怕记忆之?中的过往与月星洲所言似是横亘了一条莫名的裂缝,但若是细细分析,多半也能寻找到些不易察觉的关联。
    思及此,温萝便?率先告辞回?了房。
    正?行至院落之?中,耳畔却骤然拂过一阵莫名令她呼吸一滞的清风,雪松般凛冽的清香如烟云一般将她笼罩,分明是第一次闻见,却仿佛曾经无数次沉溺其中一般熟悉。
    “听起来,你对于与柏己相关之?事,很有兴趣?”来人声线低沉磁性,如编钟奏鸣一般悠长?好?听。
    温萝猛然回?身。
    天色渐暗,天幕一角卷积着层云,暖色调的暮意在其表面上拓下深浅不一的赤红色泽,在最后的日光映衬下,仿佛鎏金一般在穹顶之?上缓缓流动。
    他?就逆着光沐浴在一片迟重的光华之?中,唇畔噙着笑意,淡淡望着她。
    清风渐起,纠缠着他?一头金冠之?下的墨发向前飞扬,似是旧友一般热情地向她面颊之?上痴缠,银杏漫天,金黄映着天边的霞光,肆意得不可方物。
    那?一瞬,温萝甚至短暂地忘却了心下杂乱如麻的思绪,满目皆是他?眸底漾开的色泽。猩红如血,却似玫瑰般旖旎,粼粼波光之?中,蕴着化不开的令她辨不清意味的幽邃情绪。
    只需一眼,她便?瞬间认出,面前这人正?是暴君之?名远扬的柏己本人。
    开张了。温萝心下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前前后后等了二十年?的攻略目标,终于出现了。
    第124章 第四只男主(二十七)
    又惊又喜大?约形容的就是温萝目前心下激荡不休的感触。
    本以为这次的任务在她不知缘由之时便莫名?其妙要打水漂, 她却没想到,剧情竟会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发展成如今她从未预想的局面?。柳暗花明又一村,千行崖的剧情被她弄丢了, 然而在即将开战的前夕,她竟在“正道集中?营”奚辞水榭遇见?了柏己。
    激动归激动,温萝却也并未忘记, 如今柏己并未佩戴象征身份的黄金面?具, 以她现在的人设,应当并不认识传闻之中?的魔君真实的面?容。她便戒备地蹙眉,冷声道:“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这再平淡不过的四个?字,在他唇间无声地辗转一圈, 顺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惯性滑入咽喉,在骤然凝固冷却下的血液之中?炸裂开来, 零星的刺痛随着经脉席卷至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酸涩与痛楚。
    柏己自嘲般轻笑一声。
    这是他早已料想到的场面?。
    然而, 心却不通理性, 依旧被一阵狂乱无可抵挡的力量缓缓沉入深海, 压抑,窒息。一瞬间,柔和?迟重的光线仿佛潮水般褪去, 在一片暗无光亮的空间之中?, 抽痛与颤栗势不可挡地降临,呼吸甚至也成了奢望。
    这场跨越十年的对视之中?, 殊途同归的失而复得属于两个?人, 那无言之中?流淌的涩然与沉寂, 却唯独如水蛭般死死缠绕在一人身上。
    莫名?其妙的崩盘和?突如其来的相?见?,几乎打乱了温萝心下所有的计划, 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不过,她很清楚,这犹若上天恩赐一般的会面?机会,想必只有一次。若是想要力挽狂澜,她必须牢牢抓住这次潜在的转折点。
    思及此,她心下一横,正欲抬头邀他入内一叙,无意?间却正撞进他眸底来不及收敛的痛色。温萝:?
    下一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一划而过的情绪便尽数于一片潋滟的暗红眸光之中?湮没。柏己抬步上前,倏然而降的阴翳霎时随着他的动作拢住了她纤细的身体?。
    温萝微微一怔。
    倒并非讶异于他骤然欺近的动作,相?反,心下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似是一根细小却尖利的钩子,若有似无地触碰着她混沌的头脑和?神识。
    这一幕分明从未发生,可她身体?之中?无形的本能却疯狂地叫嚣起来,翻涌沸腾着“熟悉”二?字。甚至,她能够清晰地预判他接下来的动作。
    正在她心下惊异之时,后腰蓦地横上一只有力的手臂。一道柔和?的力道自后心传来,温萝不由得顺着后腰那只手透过衣料传递而来的温热向前进了几步,猝不及防地撞进陌生却又熟悉的、浸满了雪松凛冽气息的怀中?。
    温萝猛然抬眸,入目的是玄衣男人幽邃繁杂却比繁星还要璀璨几分的眼眸。
    柏己垂眸凝视着她十年未变的清丽面?容,目光在他曾品尝过的樱粉饱满唇瓣上流连了片刻,静默地凝视她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他扬了扬眉,不答反问?:“我还没问?你,为什么?想知道。”
    心下那莫名?的熟稔早已将她心绪搅得一团乱,温萝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答她先前那句“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