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瑞刻意压低嗓音，一双狭长的凤眸中凝着一抹深不见底的寒光。
    饶是对他比较熟悉和了解的茉莉，看到他这副样子，也是忍不住心底一惊。
    不愧是帝王，玩弄权术，掌控人心，都不在话下。
    茉莉不动声色地看着点将台，越清石还在舞剑，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轩辕瑞就坐在主位上，身边有八个精悍的大内侍卫守护，可以防备刺客或者蛮夷的探子前来进犯。
    果然，越清石舞剑舞到一半，迷药发作，他突然脚下一记趔趄，猛地摔倒在地。不过越清石见惯了大场面，他立即腾地跳了起来，摆出一记醉酒舞剑的姿态来，打算完美地隐瞒过去。
    就在这时，轩辕瑞低声喝道：“动手！”
    茉莉误以为轩辕瑞说的是自己，便立即调控精神力将越清石当头罩住。
    然后四个侍卫拔出佩剑，冲过来将越清石包围住，然后迅速解除越清石的武器，将他押到皇帝跟前。
    茉莉不免有些唏嘘，所谓兔死狗烹不外乎如此。
    越清石脑袋里一阵晕眩，他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年轻的皇帝算计了，可是当着这些黑甲军的面，皇帝哪来的胆子？就算皇帝选择对他下手，他也不惧！
    越清石勉强站了起来，挥开那些侍卫的手，满脸正气：“皇上，你这是何意？”
    轩辕瑞冷冰冰地盯着他，迟迟不语。
    这时茉莉出场了，她操纵精神力侵入越清石的意识海中，果然越清石身躯一晃，像是正在拼命反抗，然而茉莉的精神力已经修炼得比较强大了，操控一个越清石应该不是难事，何况茉莉有备而来，早就准备了充裕的精力。
    茉莉站在越清石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还记得姬无霜么？”
    站在点将台底下的那些黑甲军纷纷露出惊异之色，他们都是越清石的部下，然而最早的黑甲军全都是由姬无霜训练出来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姬无霜一直被他们当成是传说中的女战神！虽然先皇将姬无霜当成是一个禁忌，可是在北疆大营里，先皇的威慑力并没有那么强大，再加上越清石刻意的引导，天高皇帝远，在北疆黑甲军中，他完全就是一个土皇帝之类的存在。
    “你敢当着天下人的面，说你对姬无霜毫无愧疚之心么？”茉莉咄咄逼人，杏眸中流转着睿智的寒光。
    越清石身躯一晃，再次脚下一记趔趄，顿时狼狈地摔倒在地。
    底下那些黑甲军纷纷露出关切的眼神，毕竟越清石是主将，是他们的直属上级。
    然而随着茉莉越发娴熟的操纵，越清石的意识海被茉莉的精神力侵入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是！我对姬无霜有亏！可是我不后悔！”
    “当年那封告密信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勾结蛮夷写下的叛国书，然后嫁祸给姬无霜，害得姬无霜惨死！你说，到底是不是！”茉莉厉声喝道，威势毕露。
    越清石本想拼命反抗，却被茉莉牢牢地压制住，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是！当初姬无霜是被我害死的。那封告密信，是我勾结蛮夷写下的。”
    众人顿时哗然，有人不敢置信地叫道：“姬无霜当年提携你，让你掌控黑甲军，成为第一位的副统领，你却这样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此时，越清石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他居然被人操控，说话做事根本就是身不由己的。如今他身上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出来，他不得不认命了。
    二十多年了，他一直背负着这个沉重的秘密，往事难以追回，要不是姬云裳一直无怨无悔地陪伴着他，他恐怕很难捱过那段寂寞而又惶恐的岁月。
    “对不起，我欠着姬无霜一句对不起。可是事到如今，我不后悔。”越清石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身形狼狈，发髻也被侍卫打散了，一头长发披散下来。
    他身上带着一种令人臣服的气势，那是在沙场上经年累月积淀下来的威势。
    “为什么？”底下那些黑甲军纷纷发出质疑声。
    没想到往事重提，当年姬无霜被先皇判罪杀死的真相竟是如此……简直就是让人猝不及防，不过对皇帝轩辕瑞来说，显然是个好机会。
    只要越清石倒台了，黑甲军的军权就能重回帝王的手中。
    “我无可奉告！”越清石慢慢地扫视一圈，突然举起长剑准备自刎。
    咚的一声，轩辕瑞手中突然弹出一枚石子，极其精准地打偏了剑刃的方向。
    越清石颓废地低下头，手中的剑哐当一下摔落在地，他看起来很是颓靡。
    “让我来猜猜，是为了一个女人，对么？”茉莉嘲讽地勾起唇角。
    越清石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茉莉，此时茉莉的精神力已经渐渐放开，他总算是找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清醒理智。
    “是你做的？你居然……莫非你也认识什么术士？”越清石问道。
    “是啊，我专程为了姬无霜而来，为她报仇，为她查出真相！”茉莉掷地有声。
    大势已去，越清石苦笑一声回道：“当初我确实是姬无霜的部下，在北疆的时候她对我也很好，带着我四处征战，教我兵法，可惜了……”
    看着越清石眉宇间不知不觉流露出来的一丝疲倦，茉莉不难猜出，他身上其实也背负着沉重的罪过，只可惜，跟他的恩人比起来，他更在乎那个居心叵测的姬云裳。
    茉莉突然凑近几步，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质问道：“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还是惦记着姬无霜对你的提携之恩。不过你没办法报答她，因为你爱上了姬无霜的死对头，姬云裳，是不是？”
    越清石顿时浑身一震，他诧异地盯着茉莉，好半晌，他才恍然大悟道：“是你！那天晚上给太后下毒的人是你！”
    “哼，你知道也晚了。太后跟你一样，已经被皇上控制住了。”
    越清石再次颓靡地低下头，犹豫片刻才回道：“你们可以杀了我，可以将黑甲军的兵权收回去，只要，只要你们放过太后一命！好不好？”
    越清石这个坚毅果敢的男人眼中流露出一丝乞求，在感情面前他显得十分卑微。
    没想到，轩辕瑞也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他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屏退左右，独自走到越清石跟前：“朕可以答应你！不会让太后太过为难。”
    “好！皇上说话算话，末将信得过！”越清石倒是干脆，径直拿起地上的剑刃，这次轩辕瑞来不及阻止，越清石用锋利的剑刃抹了脖子。
    鲜血喷溅，越清石并没有死不瞑目，而是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底下那些黑甲军吓得目瞪口呆，这时皇帝从偏将手中接过黑甲军的虎符，朗声笑道：“从今天开始，黑甲军由朕亲自掌控！朕会领军击退蛮夷，守卫国土！”
    不知是谁带了头，那些黑甲军纷纷喝道：“皇上威武！”
    将越清石这边处置妥当，茉莉便打算独自回京。
    夜里，边疆府中，茉莉沐浴完毕，坐在床上打坐修炼。门口陡然响起脚步声。
    茉莉打开房门，迎面看到轩辕瑞饱含深意的眼神。
    “你跟太后的术士有瓜葛么？”轩辕瑞开门见山地问道。
    “唔，没有。”茉莉并未多加解释，毕竟她的任务完成了，可以选择回归了。
    “越清石埋伏在北疆二十多年，谁都猜不出当年的实情，要不是你出手，恐怕就连朕也会被越清石蒙在鼓里，误以为他是个忠信仁义的男人。”
    “哼，他背叛了姬无霜，为了他的爱人，甘愿当一个叛徒，这还能怪谁？”茉莉不屑地弯了弯唇角。
    轩辕瑞长叹一声，轻轻伸手拥住茉莉不盈一握的腰肢：“朕明天就出兵。”
    茉莉愣了一下才迟疑道：“你真的要亲自打仗？可是你读过兵法么？”
    “当然，你可不要小看我！”轩辕瑞脸上浮出一抹纵容的笑意。
    “那你跟姬无霜比起来呢？”茉莉故意打趣。
    轩辕瑞皱了皱俊眉，等了片刻才回道：“不知。不过朕很想超过她。”
    “嘻嘻，那你可要鼓把劲了，都说女子不输男，你可不要让大家失望。”
    轩辕瑞无奈地撇撇嘴，然后低下头来，在茉莉脸颊上亲了一吻。
    他身上还穿着厚重的铠甲，走动间会发出铿锵的鸣声。他紧紧抱住茉莉，冰冷的铠甲贴在茉莉身上，透着一丝森寒，茉莉隐约有点不太习惯。
    “保重！”轩辕瑞离开的时候，茉莉主动附在他耳畔，郑重地回了一句。
    轩辕瑞眉眼舒展，英俊不凡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好！”
    一路快马加鞭地回到京城，回到皇宫，茉莉褪下沉重的甲衣，换上一袭清淡的素色宫装，依旧住在泰安殿中。
    太后从父亲大将军口中得知边关的动静，还有自刎而死的越清石，她太过震惊，一连在慈宁宫的后花园中枯坐了三天三夜，最后总算是疲累至极，当场晕倒了。
    “阿石！”太后晕倒之时，口中忍不住念叨那个男人的名字。
    可惜，再也无人回应。月光冷清，花香浮动，徒留一室寂寞。
    依稀还是二十多年前，她姬云裳为了入宫挽回家族的颓势，精心打扮荡舟湖上，先皇轩辕烈亲自前来探望传说中的前朝第一美人。
    看到轩辕烈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和迷恋，姬云裳就知道自己成功了第一步。
    然后姬无霜带着那个年轻男人出现，当时姬云裳十分仇视姬无霜，却偏要装得对她恭敬亲近，否则会引来轩辕烈的反感。
    毕竟当时姬无霜的名声如日中天，还是轩辕烈亲自敕封的新朝第一任皇后。
    在湖上游玩的时候，除了轩辕烈隐而不露的目光，姬云裳还感觉到一个男人正在暗处用那种她非常熟悉的迷恋的目光盯着自己。
    那个年轻男人就是越清石，当时他是姬无霜最器重的部下，也是一名作战能力杰出的得力干将，属于轩辕烈的心腹之一。
    越过轩辕烈的肩膀，姬云裳看到背后那个不声不响的年轻男人，她朝他缓缓勾起一抹微笑，绝艳倾城，风华妩媚，足够让他惦记一生。
    当时越清石是什么反应呢？他看到姬云裳的笑容，蓦地俊脸羞红，却在姬无霜跟前假装出一副中暑的样子，不停地用扇子扇风，借此避开他心中平生第一次悸动！
    深深的悸动，让他背叛了对他有提携之恩的姬无霜，从此万劫不复。
    于是命运的棋局就在那一天，在那天碧波荡漾的湖上，在姬云裳的倾城一笑里，缓缓地转动起来。孰生孰死，孰胜孰败，说到底不过是命运一场残酷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