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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双目暴起:“这算什么好世道!到头来,一样是天子骄横,一样是不得自主!我做这些,便是要挑翻这个,以天子之喜怒断苍生,人皆屈膝而活的荒谬世道!”
    至此,李伯欣造反的目的,已昭然若揭。
    他并非耿介忠臣,却也不是彻底的野心家。
    从头到尾,支撑他的源动力,不过是“不服”。
    像他这样的英杰,从来都是骄傲自负、高看自己的喜怒哀乐远胜于世人。当年追随大定皇帝,心志情谊不是作假。可如今一朝翻脸……
    他愿意时,为苍生而战。他不肯时,谁都要承接怒火!
    越荷听了,但觉心中巨震——
    是了,人们都夸赞聪明的功臣,懂得告老求退,知情识趣。可是谁会去想,原先是功臣们缔造了这个国家,而平白继承了一切的新帝,却忍受不了他们的存在。
    于是聪明识趣的,卸权自污,求恩荫后代。
    而满心仍以为自己躺在功劳簿上,足以被敬着的,稀里糊涂掉了脑袋。
    李伯欣介于两者之中。他看的太透,太清楚,可是他偏偏不肯用聪明人的做法。
    他偏偏不服、不肯,他就是要得到自己应得的一切,他应该被尊重,应该继续做手持兵符、武将之首的成国公!
    他或许不是在赌一口气,而是在悲愤至极,讨要一个公道!
    可是——
    “倘若这是一乡一县,甚至一郡豪族之争,我必毫不犹豫站在将军这边!”
    越荷闭目,两行清泪已下:“可天子之权,将军之恨,事涉天下!”
    “事实便是,天子维护自身的权力,等同维护当今世道。而将军想要留住权力尊荣,却极有可能生出变乱。这是国家取祸之道,任何稍有志气的士人都不会容许发生。”
    “从古至今,皆然如此。功臣卸权,帝王优抚。”
    “这不是将军的错,也不是天子的错……只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才刚建立起来的好世道,所有人都不希望被损毁。将军固然指出隐痛,可是哪里有真正的解法呢?”
    确实啊,再盛大的名头,也不是功臣受委屈的理由。
    但是,倘若只有这一种解法,又事涉了整个天下——那谁能跳出这个框架呢?
    “请将军……”
    “从古至今,皆然如此。于是,我便也该乖乖低头么?”李伯欣颔首,却冷笑起来,“可偏偏,在旁人眼中最简单不过的一事,于我却是千难万难!”
    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触碰到了时代的死胡同,于是痛苦徘徊。
    有人选择遗忘,有人选择折身,可也有那么一个李伯欣,会选择毫不犹豫去打破!
    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不是家人不重要。”成国公沉默片刻,道,“但这口气,积蓄六十余年,甚至积蓄上下两千年,为世上被戮杀病退的百千功臣。如今,已是不能抑了。”
    越荷心下沉沉,明知他的做法不对,可又确有情理。
    最终,只低声道:“即便将军能够成功,掀翻天子,建立新朝,那又怎样?”
    “江氏天下三十多年,民心所向……”
    “所谓的民心所向,是老子和同袍们杀敌立功、不惜头颅换来的!”
    李伯欣忽然激怒,须发皆张,怒吼声声。竟然举起一把座椅,折为两半!
    “我不服!”
    那颗衣扣早已化为齑粉,顺着掌心落下。
    “许他做初一,便不许我做十五?我只要一个公道——姓江的天子不仁不义,如今刀横到了脖子上,却打我为乱臣贼子,这便是极大的不公平!”他喊道。
    “可将军现在所做,却是将自己所受的不公,转为对更多人的戕害!”
    越荷亦抬高了声音:“将军非神人,可以为天下奋战,却没有资格摧毁和平。甚至来说,即便将军事成,挑翻了所谓的不公世道,那又能怎样呢!”
    “将军能换上新的么?若千百年来也没解决得了这个问题,那便不是任何一人之错,而是制度、时代……将军图一时激愤,换了自己做人上人,真能带来什么改变吗?”
    “不过抹去自己的委屈,凌驾于众人之上罢了!”
    “或者至少,将军试图想过后果么?想过成功或者失败,会怎样吗?您看着满楼的雕栏画栋,转眼化为狼藉一片,沃土堆积白骨……”
    那又是何等惨烈的景象呢!
    她试着去理解李伯欣,将自己放到他的位置上。
    然而无果,他们父女终竟是截然不同的人。
    倘若是越荷功勋赫赫、却遭新帝猜忌,多年前的她会含怒挂印而走,现在的她会心灰意冷、寄情山水。而倘若李伯欣被伴侣如此背叛欺侮,他也不会顾惜家族血脉,必定玉石俱焚。
    “我怎知道。”
    李伯欣又回到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我从不多想未来——兴许我半途便死了呢。”
    越荷却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不知道?”
    她怒气勃发:“原来将军只顾得上自己痛快,连后果也没有丝毫考虑么!”
    “那么多人的性命,就这样被视同草芥?将军怀恨,便连仁爱之心也全然丢弃么!”
    “倘若将军所谋之事成,届时整个天下都挑在肩上。然而事到临头,将军竟还说一句不知道——将军从头到尾只靠意气行事,难道就不肯顾惜天下的百姓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