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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少楼蓦地回神,抬头却见是那太监正在示意自己,催促他道:“见了王爷,怎么不快些行礼啊。”
    白少楼猛然抬头,果然见车轿的门打开,车中宛然坐着的正是齐王殿下,但少楼所留意的是在齐王身旁、以半趴在他身上的姿态靠着的那个女子!
    他木呆呆地正要行礼,不料齐王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他年纪还小,恐怕是吓坏了……不必催他。”
    少楼已经跪在地上:“参见王爷。”
    旁边那些太监们见他并无任何机灵之态,竟这般的呆呆怔怔的,甚至连请罪的话都没有说,一个个皱眉不已。
    齐王问道:“刚才那支箭是你射的?”
    少楼道:“回王爷,是。”
    “怎么……是失了手?”齐王和颜悦色的,并无恼意。
    少楼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是不小心失手了。”
    齐王笑吟吟道:“本王原本以为是有人故意行刺的,不过、听说那支箭还没到这儿就落下来了,想来你自然不是有心,只是你的箭法可实在不如太素啊,以后可要跟他多学学才好。”
    少楼听齐王提起了兄长,眼睛越发红了,勉强咬着牙说道:“是。”
    齐王见他呆愣愣的,少言寡语,也只以为少楼是自以为闯了祸所以害怕了。
    正要打发他先离开,就听身旁的金凤儿道:“幸亏他的箭法一般,若真的跟白家……大爷一样厉害,妾身岂不更要吓死了,或者射中妾身都说不定呢。”
    齐王呵呵一笑,抚着她的头发道:“今日才知道你也是这般胆小。”
    少楼原先只遥遥地看见一眼,刚才又听见她的哭声,虽看见她在车内,但因她紧靠着齐王,故而还没来得及看到脸。
    如今听到这几句话,别人虽不懂什么意思,少楼心中却突然意识到:她是故意的。
    少楼想起先前小公爷他们说起的王府里白梼三箭的事情,这女人当然见过了白梼,此刻她惺惺作态的,多半是故意的要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想要让齐王怪罪他。
    少楼本来还想抬头看看那个人的脸,但是听到这几句后,已经是不用再看了。
    这种恶毒的心思,除了她,还能有谁?
    少楼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胸口却阵阵作呕,想吐,却又吐不出来,耳畔隐隐约约还是那女子的声响,仿佛还有齐王的声音,少楼却无法听清楚是怎么样……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内侍过来扶他,少楼忍着浑身的不适,正要站起身来,却偏听见金凤儿娇笑的声音,人畜无害的撒娇般道:“王爷还说妾身呢,原来白二爷的胆子也是这样小……”
    少楼年小气盛又没城府,本就满心不舒服了,听到这句话,就仿佛胸口有一口气要冲出来却偏无处可去,他的眼前一团漆黑,所有如麻的思绪在此刻戛然而止,少楼腿一软,竟是晕厥过去!
    白少楼是由王府内侍以及单小公爷等几个玩得好的一同送回城内的。
    今日白梼正在兵部,因先前林芳刺杀他的事情,兵部正在审讯,突然有人来给他报信,说是少楼闯祸等话,白梼才忙自兵部出来往家里赶。
    幸而先前齐王见少楼晕厥后,仍以为是给吓的,他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便忙叫人把他放在后面的车上,叫内侍照看着,就在进城之后,少楼才慢慢地醒了过来。
    正好白梼赶到了,单小公爷惴惴不安,赶紧向着白梼解释,又有王府的侍卫长也跟着解说了一番……毕竟少楼昏厥,齐王生怕给太素觉着是自己为难了他,所以特派了侍卫长近身跟着,务必说明白。
    白梼本来莫名,毕竟就算是失手射箭惊扰王驾,以少楼的脾性,也不至于就硬生生地吓晕过去。
    直到那侍卫长提到:“王爷本是不会计较的,只是当时王爷不知道射箭的是二爷,偏赵夫人又受了惊吓,故而王爷一怒之下就叫人传了二爷问……其实也没有苛责,不知二爷怎么就……”
    白梼一听,心中顿时明白了,同时又有一股火冒了出来。
    齐王跟王府的人不懂,他们兄弟却都很明白金凤儿的性子,天生的蛇蝎心肠,又狡诈如狐,睚眦必报。
    必定是她因为那日在王府的时候没有压过白梼一头,故而记恨在心,今日借机发难而已!
    白梼心里动怒,面上还不动声色,好生地应酬了侍卫长,道:“这本是小孩儿胡闹冒犯了王爷,多亏王爷恩宽,改日我必亲自去向王爷请罪。”
    等侍卫长满意而去,白梼又打发了单小公爷众人,这才回头看向白少楼。
    正少楼也望着他,目光相对,少楼便道:“哥哥,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他才刚醒没多久,眼神还是懵的,可说了这句,眼眶却红了起来。
    白梼道:“我是知道了。”
    少楼蓦地伸手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狠狠地用力,倒像是要把心都掏出来似的,他咬牙道:“你知道……你知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瞒着我?你为什么没……”
    白梼其实也是昨日才确信了王府的侍妾就是金凤儿的,但就算知道又如何?难不成就立刻出手杀了她?
    而且他也没想到少楼会这么快跟此人见面,本以为少楼是永不会跟金凤儿照面的,又何必多此一举把事情告诉少楼,让他空自记挂难过呢。
    见少楼情绪激动,白梼便道:“行了,快到府里了,你不许露出来,免得让老太太跟太太知道。”
    白少楼直直地看了太素半晌:“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至少要跟我说清楚!”
    他顿了顿:“怪不得你先前跟我说,家里的那个不是之前的了……”
    太素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瞒着少楼,索性就把自己的推测以及其他等都告诉了少楼。
    少楼这才知道,原来以前都是给一个假的金钗儿骗了,如梦似幻,呆怔无言。
    白梼又道:“所以我叫你别为难钗儿,她是无辜的,这几年她在外头也受了很多苦……她也是受害之人。”
    少楼只觉着眼中湿润,咬着唇死死忍着,他憎恨金凤儿,可想到金钗儿也给她所害,心中便说不出什么滋味。
    白梼抚了抚他的脑袋,将他的肩头揽了揽,安抚道:“这件事你不用再理,交给我就行了。”
    少楼扑在白梼的怀中,再也忍不住了,泪如泉涌。
    白梼只得叮嘱他:“好了,待会儿进了府,千万别露出行迹来,至少府内这边是万万不能再起波澜。”
    少楼答应了,擦干了脸,入府之后不忙去见老太太等,只先回了自己房中洗了脸又换了一身衣裳。
    想到金凤儿竟如鬼魅似的又出现了,少楼的手竟不由轻颤起来,他将手帕丢在铜盆里,转身出门。
    漫无目的似的走了一阵子,等少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来到了金钗儿的院子外。
    他意识到这个,忙站住脚,闪身在一棵花树底下。
    正踌躇着,就见小丫头画阁从门口走出来,且走且跟另一个丫头道:“大小姐可真是尽心仔细,这些日子幸亏是她帮着操持,不然婚期这样近了,指不定怎么忙乱呢。”
    那丫头手里提着个食盒,也道:“咱们姑娘也一样啊,早上见大小姐有几声咳嗽,这就悄悄地叫我们去照方子抓了这幅补药,还担心大小姐忙的没空叫人熬制,特叫我们熬好了才叫给送过去。”
    画阁道:“可见咱们府里的和气,将心比心,所谓的金子还需金子换,这样才好呢。”
    两人说说笑笑,一同去了。
    剩下少楼心里品着那句“金子还需金子换”,又呆了半晌,才迈步进了院子。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来找金钗儿,可就是情不自禁的……想见她一面,只是还有些怯意,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少楼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快到台阶旁却又要转身走开,正在进退不决,只听屋内金钗儿道:“你是何人!”
    少楼一惊,心中惴惴,以为她已经听见了动静。
    此刻要跑已经晚了,他正要硬着头皮答应,却听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连我都不记得了吗?十七。”
    少楼无意中听见这个,魂魄又像是从天灵盖里幽幽地冒了出来,无处安放。
    第45章 你跟她不一样
    此刻屋内, 站在金钗儿面前的却果然是个陌生的男子。
    正赶上新燕去了二姑娘房中,画阁又去给大小姐送汤水,室内无人, 这男子毫无预兆地现身, 把金钗儿吓了一跳。
    幸而金钗儿已经不是先前刚醒来时候的懵懂不觉了,这段日子所经历的、所感知的, 正在慢慢地改变她的性子。
    所以除了最开始的震惊后,金钗儿很快镇定下来, 她盯着面前之人问道:“你是谁?”
    这男子中等身量, 生着一张过于秀气的脸。
    如果说容貌秀丽, 在金钗儿见过的人里, 凤枕自然是头一号的,但凤枕的秀美之中带着不羁的英气, 可是面前的这位,却偏向阴柔油滑多些,甚至到了令人不太舒服的境地, 尤其是一双透着些许狡诈的眼睛。
    这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金钗儿,听了这话便笑道:“真不认得我了吗?十七。”他往前走了两步, 盯着她的眼睛道:“总不会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吧?”
    “站住, ”金钗儿往后避退两步:“我不知什么十七, 但我知道你不是侯府的人, 我劝你赶紧快离了这儿, 别等走不了了才后悔莫及。”
    “你想叫人来捉我?”那人笑嘻嘻的,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好啊, 你让他们来,我知道白太素武功了得,我自然未必能在他手中逃脱, 但你可要想好了,到时候我把你的底细也嚷出去,你这侯府的少奶奶只怕就做不成了。”
    两个人之间不过隔着三四步远,他的声音不高,反而压得有些低,因为如此,威胁之意便越发明显。
    金钗儿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有什么可嚷的?”
    那人点头道:“我知道你必然听说了许厂的事情。只是你既然不记得从前了,当然也不会知道,诸如此类的事儿咱们可做了不少。只不过以前是义父下令咱们才去做的,而且多半都不会留活口,这许厂嘛……却是你自作主张。”
    金钗儿紧闭双唇,心头却像是擂鼓:果然,她的预感成真了,她的手上果然……不干净。
    她想抬手看看自己的掌心,但却没有动。可虽然没动,这一刻她却又想起了在广济寺,自己杀了那来行刺之人时候的那种感觉。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时杀人的时候会是那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如此熟悉。
    大概是看出她脸色不好,男子低笑了两声:“倒是想不到,竟也是因祸得福了。”
    金钗儿按捺心中的狂涛:“什么因祸得福?”
    “事发后,到处找不到你,我们还以为你大概是躲了出城去了……没想到是回到了侯府。”男子点头道:“还要嫁给威远伯了,岂不是大喜事么?要知道他可是炙手可热的新贵,齐王青眼、而兵部尚书都想招他做乘龙快婿的人物。”
    金钗儿望着他不怀好意的脸:“那你到底是谁,此刻来找我是为什么?”
    “你先前叫我十二哥的。”男子笑眯眯的,样子像是一只油头粉面的豺:“义父知道你在这儿,自然放心不下,便叫我来看看你的情形如何。”
    金钗儿深吸了一口气:“义父……又是谁?”
    十二避重就轻地说道:“义父嘛,自然是养大我们的义父。”
    金钗儿皱眉道:“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突然跑到我跟前,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你以为我会相信?”
    十二笑道:“你可以不信,不过嘛……义父说过,你总不会一直都不记得从前,总会有记起来的一天。义父他老人家心慈,怕你恢复记忆后找不到家,所以让我来透个消息,倘若你有朝一日都记起来了,家里随时都欢迎你回去。”
    他口口声声说的很是亲切,金钗儿听的却不寒而栗,什么“家”,她不记得什么“家”,不管是十二口中的这个,还是白梼曾跟他说过的那个。
    她所知道的好像只有面前这个,镇远侯府。
    “少在我跟前瞎说八道,”金钗儿冷冷地望着面前之人,道:“什么义父又什么家,若你刚才所说的是真的,那不会留活口又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哪里有当父亲的会让子女去干那些杀人的活计,如果十二说的是这样的“家”,那她真宁肯一点儿也不记得,永远记不起来最好。
    见十二挑了挑眉,金钗儿道:“我现在很好,也不用什么义父、什么家的来找我麻烦,不管我记不记得起来,我都不会再回你口中的这个‘家’,也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瓜葛,请你立刻离开,也告诉那位‘义父’我的话!我不会回去!”
    这话才说完,朦胧中突然觉着熟悉,……岂不是在留歌坊里薛红泪叮嘱过她的吗?!
    而十二却眯起眼睛有点阴冷地:“十七,你可不要把话说的太绝了……你是不记得义父的手段吗?”
    “什么手段?”
    十二欲言又止,终于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我是好意,你可别不识好歹,若真惹怒了义父……”
    他说着便缓缓靠近了一步:“你大概不知道十四因为你给义父折磨的多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