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骄张着嘴，好一会儿才怕冷似的哆嗦了一下，喃喃道：“奶奶…刘奶奶死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楚寒心里咯噔一下。
    而电话还没有挂，?管家爷爷在那边问：“…少爷？小少爷您还好吗？您旁边有人吗？傲少爷打了电话了，校方说您递交了请假条不在学校，?他问您在哪里，?可以派车去接您…”
    这话提醒了顾骄，他如梦初醒，“对…接我，得接我，?我要回家…”
    说着，?他就慌里慌张地地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要往外跑，?“…我该回家了…刘奶奶在等我回家的，?我小半个月都没着家了…我要回家…”
    楚寒连忙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回拉，?“娇娇，?你冷静一点，你乖，?先穿鞋，?我给你叫车。”
    顾骄才不想冷静，也不想乖。
    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不想管，?他只想回家。
    回家里就好了，他什么都不用管的，奶奶会把一切都弄得好好的。
    会把他像才冬眠出来的小动物一样用暖绒绒的毯子包起来，会给他煮全世界最好吃最美味的饭菜。
    奶奶什么都知道，奶奶什么时候都在。
    就算爸爸妈妈去国外了，就算顾傲很忙，就算楚寒不来找他，奶奶也一直都在。
    明明都一直在的。
    顾骄挥开挟制着自己的手，有生以来第一次把楚寒远远地抛在身后。
    他跑得很快，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跑去哪里。
    他经过柔软的地毯，经过光滑的大理石瓷砖，最后踩在粗糙的柏油马路上。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刺进脚底，尖锐的疼痛不住地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不是假的。
    不是梦。
    管家爷爷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他说，刘奶奶去世了，少爷节哀。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机械音麻木而冷漠，他说，2021年4月底，刘惠芬死亡。
    顾骄眼瞳微缩。
    那梦魇般的声音又在他耳边不断回响了。
    2021年4月底，刘惠芬死亡。
    刘惠芬死亡。
    …
    顾骄抓住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声音破碎地从嗓子里落出来，“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
    那人乖顺地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顾骄用力地揩去模糊视线的泪水，有那么一瞬，清晰地看见，2021年5月1日，凌晨一点。
    哦，所以，那噩梦里，顾骄…应该也会死的。
    不过没关系，顾骄是个坏小孩。
    顾骄想，他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小孩。
    顾骄松开手，几乎站立不住。
    他好疼啊。
    他的脚，很疼啊。
    从来被好好包裹在柔软袜子的柔嫩的脚心，踩在石子砂砾上，真的很疼啊。
    可他是应该疼的。
    他明明知道奶奶一直在家里等他的，可是他没有想过回家。
    他明明听到那个名字了，可是他很自私，他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没有打算去查一下。
    他怎么会想不到呢？
    顾骄的眼泪把视线全部，彻底模糊掉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顾骄感觉有人扶住他，还有在喊他的名字。
    “顾骄！顾骄！…”
    ——
    楚寒追出来时，已经看不到顾骄的人影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楚寒真的不适合追人。
    就拿顾骄来说，他每次跑出去，楚寒就没一次能成功追到过。
    高中那次也是。
    楚寒扶着膝盖喘气，略长的额发挡住晦暗不明的眉眼。
    他身后，是同样气喘吁吁的郁嘉时。
    郁嘉时的模样其实要更狼狈点，他单穿着浴袍，脚下酒店特供的拖鞋都快把底磨穿了。
    他本来打算跟顾骄联络下感情的，毕竟青一中的戏份之后，潘蒙这个角色的戏份就少了很多。
    后面要再想刷友情值，就难了。
    郁嘉时想了很多种不经意把浴袍撩开的方法，但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敲门呢，顾骄就冲出来，把他整个人撞得一飞。
    是真的一飞。
    还顺便把浴袍也撞开了。
    可他没来得及以玛丽莲梦露捂裙摆的经典姿势落进顾骄怀里，顾骄人就跑没影了。
    酒店离城区很远，不管从哪边走，除非田野里冲出来一匹愿意被他骑的千里马，不然顾骄绝不可能回到家。
    何况顾骄根本不会骑马。
    所以短暂的协商之下，他们暂时统一战线，分头找顾骄。
    而郁嘉时找到了。
    郁嘉时跟他相信命运的哥哥不一样，他从来不相信有什么东西会自己跑到手里。
    但在看见顾骄的那一瞬间，郁嘉时是感谢上天的。
    感谢上天让他找到顾骄。
    起码这一次，顾骄是他的缘分。
    郁嘉时走过去，嘴角勾着笑意，目光像看着落进罗网的鸟雀。
    他轻声喊：“顾骄？”
    顾骄没有听见，他的脸色很白，眼眶却很红，显出一种异样的病态。
    郁嘉时不敢靠近，顾骄却突然紧紧地握住郁嘉时的手腕。
    看他的表情，郁嘉时以为他要当场弄死自己。
    可他只是问时间。
    再然后，顾骄就十分干脆利落地闭上眼，往旁边一歪，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