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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凝雪当真走了。
从宁州来的船坊如容盛所言,在二日后抵达建安,苏凝雪神色郁郁地瞥了瞥琉璃,终究还是叹气道:“是我输了。”
她哼了哼,坦白了一切:“是我与表哥打赌,他才会为我打伞,然只是瞧了你一眼,他便将我丢下追你而去。”
苏凝雪无奈地笑了笑:“那盏灯他从来没给过我。我怂恿你的侍女去寻周世卿,没想到,你倒没有跟他走。”
“我输得很彻底。”
苏凝雪叹叹气,踏上了离开容府的马车。容盛奉老夫人的嘱咐,送她一程,大抵要一两日才能回府。
离别时,琉璃立在府门前目送容盛远去,他骑着赤马,身姿俊秀,朝她远远低头一笑,唇畔温和,无声道——
“等我。”
琉璃心神恍惚。
他没有骗她。
他果然从不骗她。
可是……一盏灯快彻底亮起了。
琉璃落寞地回到清竹院,在清风寂寥的廊下缓缓坐下,失神地仰首望着檐下的一盏灯。
灯色玲珑,灵气流转。
只差一点点,便能将它寻回,离开这一世的轮回了。
不需要待满一世,亦可以置身事外的离开,留下一个躯壳陪在容盛身边。这一世的故事如何书写,都再与她无关。
灯完全亮起时,便是琉璃与容盛分离之际。
可是……
琉璃望着一盏灯,清澈眸中满是挣扎。
“夫人,大人给您留了一封信和几个木匣子。”小青打廊下来,笑着将一封信递给琉璃。
“信?”
琉璃回了回神,困惑地将那洒金信笺打开。上面笔锋俊逸,如露锋芒,却温情写道——
“夫人见字如面:
暂别二日,长夜漫漫,忧夫人无人作伴,特寻来灯笼几盏,以代吾身。”
将木匣子悉数打开,见数十盏灯盏摆满匣中,各有不同,却皆精巧秀致,足见其用心。
“……”
琉璃垂了垂眸,轻轻抚摸着其中一盏玉兔灯,脸色却难看的很。
大抵是她这几日常常对着一盏灯忧思重重。容盛瞧在眼中,以为她喜欢灯盏,故而费心寻来几十盏灯送她。
可他不知,她对着灯,想着的却是离开。
琉璃久久无言,独自对着几匣子的灯枯坐,一坐便到了日暮。
小青忧虑道:“小姐……夜黑了,您不点灯吗?”
“……”
琉璃沉默许久,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唇畔浮起苦笑,望着一盏灯道:“点吧……若所有的灯亮起,这份爱意,便足以令你长燃不息了罢?”
一盏灯在檐下微微拂动,碧珠泠泠。
一盏灯终章
夜色时分,清竹院中灯火通明。
廊檐下,窗棂处,庭中的翠竹间,挂满了大大小小、流光溢彩的灯盏。诸如嫦娥玉兔灯、水光天色灯、八角玲珑灯……
满庭灯色,媲美九重天上天河里的繁星三千,美不胜收。
庭中寂静,月光与灯色交映,犹如浅金细粉落满湖泊。琉璃伏在一盏灯下,静静听着风拂过的声音。
渐渐的,一盏灯还未彻底长燃,琉璃便已在困意中昏昏欲睡。
然而,夜深风渐大,一盏纸灯被吹落在地,灯芯烧到了纸面,火焰瞬间沿着木廊在庭中蔓延。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一声惊惶的尖叫声响起,容府中各院落顿时嘈杂起来。容老夫人拄着竹拐,沧桑的眉间皱起,沉声问:“哪里走水了?”
侍从惊慌作答:“是清竹院,少夫人的院子……”
容老夫人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老夫人!大夫……快唤大夫!”
容府纷乱更甚。
建安城外,运河之上,水波澹澹。一江水奔流不息地向南长流,在夜色下如同黑沉沉的锻带。江面潮风袭来,寒意阵阵,弥漫着的腥味令人胸中生闷。
容盛独自立在船头,神色微凝,任凭寒风吹动眉间长发缭乱,玄色振袖猎猎生风。
只离开建安半日,可是不知为何,他心中总隐隐不安。
一声嘹亮而急促的鹰鸣从长空中破云而来。容盛抬眸,眉间低敛,举起袖腕,让那苍鹰落于手臂。
苍鹰足爪处绑了一枚袖珍竹筒,容盛曾命府中暗卫若有急事发生,便以此告之。
心中那阵不安越发突显。
容盛神色似雪,拆开急信,只瞧了一眼,便瞬间冷了眼眸,唇畔低垂,沉声道:“停船,靠岸。”
船只剧烈晃动,急促地往岸边停靠。
苏凝雪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道:“怎么了?表哥……你怎么下船了?!”
岸旁江风凛冽,容盛纵身而下,鸣哨唤来一匹赤马,骑着它往建安的方向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