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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谢之棠还这么年轻。
他从舞象之年开始吃药,至今七年。
他还要再吃几个七年的药?还是真的要从一个七年吃到十个七年再活生生‘吃到死’?
陆锦森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直拍着谢之棠的被面,企图给他一些安抚。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之棠终于不哭了,躺在床上半阖着眼出神。
陆锦森见谢之棠终于缓了过来,用终端联系了保姆让她帮谢之棠洗洗脸。
陆锦森自然是不敢走的,生怕谢之棠又出意外,就坐在床边看着谢之棠。
保姆用热水拧了毛巾给谢之棠仔细的擦过脸,又去擦下颚、脖颈,安静地给谢之棠擦干净了露在外
边的头脸,这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谢之棠一动不动地任由保姆擦拭,一点儿看不出刚才又哭又闹的样子。
但陆锦森的床单和枕头已经被谢之棠哭湿一大片了,陆锦森想了想干脆连着被子一起把谢之棠抱起来,越过被保洁员紧急处理过的客厅,迈进了书房。
陆锦森把谢之棠身上的被子重新裹紧,平躺着放到了沙发上。
谢之棠一直盯着陆锦森看,一直到陆锦森取了电脑放到茶几上,坐在谢之棠边上翻看心理医生刚才发来的消息,一边看一边问谢之棠:“需要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吗?”
谢之棠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慢吞吞说:“不用。让我自我怀疑一会儿…别让我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谢之棠没有继续往下说。
陆锦森就找了个抱枕给他垫着头说:“棠棠,你才活了多久,还有好多东西没见过。活着吧,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陆氏老宅。”
谢之棠没接茬,慢慢掀起眼皮乜了陆锦森一眼,说:“However little time I have to live, I039;ll live long enough to see your love out. *”
陆锦森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回了身继续看心理医生发过来的文件。
谢之棠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问:“能陪我一起吃晚饭吗?”
陆锦森闻言回头看了谢之棠一眼,平淡问:“我们晚上出去吃,你想吃什么?”
谢之棠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再去逛一次超市吧。
陆锦森颔首,说:“先吃饭。”又问:“你想吃什么?”
谢之棠又想了一会儿,但混乱之后的脑子就像锈迹斑斑的齿轮,是很难被转动的。
谢之棠用劲想了想,可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只有疼痛在四方蔓延。
谢之棠就轻轻地说:“我头疼,你来想。”
陆锦森没有质疑他,把几个选项想了一遍就说:“江海潮前不久开了家会所,今天晚上去那儿吃吧。”
谢之棠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陆锦森拿出终端给江海潮和李哲分别发了消息,又接着翻心理医生发来的文件。
心理医生的文件内容是如何处理谢之棠情绪崩溃的后遗症,附录里还有谢之棠从前的病情及犯病记录和一些其他病人的犯病记录。
陆锦森认真看完了文件。
谢之棠不是第一次拆家,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文件里有照片,背景是谢家。
有同样狼藉的画室,被打破的鱼缸流了满地的水,或是摔破的花盆散了满地的土。
谢之棠的狂躁转抑郁陆锦森切实体会到了。拆家是狂躁,后边的躲在陆锦森房里痛哭是抑郁。
按照心理医生所说,谢之棠狂躁病发时的破坏程度越高,狂躁之后的抑郁就会越重。
因为他病发时所做的一切举动都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的。
伤人也好,毁物也好,谢之棠越是没有理智的伤害周边的一切,清醒过来之后就越内疚自责。
谢之棠的诊断时本就是重度抑郁,再被这些负面情绪推到崖底就容易有极端举措。
谢之棠本就有自杀前例,这时就更加危险。不仅陆锦森寸步不离的坐在谢之棠边上守着,护工和保姆也时不时凑近了在门口瞄上一眼,确保谢之棠的安全。
陆锦森一边把今天下午该处理的文件审阅批复了,一边过十几分钟就和谢之棠说上两句话,确保谢之棠状态稳定。
谢之棠的状态确实趋于稳定,但这种稳定,是长时间极其低落的稳定。
空荡又失落,谢之棠躺在沙发上,浑身被充满了陆锦森信息素味的被子紧紧包裹,令他动弹不得。
谢之棠脑子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却又像是什么都有。
谢之棠明确的知道自己的状态,他知道自己正处于抑郁状态,最好的解决方法应该是吃了药睡上一觉或是找心理医生疏解抑郁情绪。
但他只是安静地躺在沙发上,躺在充满陆锦森信息素味的被窝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实在是太累了。
又累,又疲倦。
他又做错事了。
他有时会忍不住把犯病时的自己和清醒时的自己分开,假装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人格。
这样犯错的就只是犯病时的那个谢之棠,与他无关。他不必为那个人的行为感到自责和悔过,因为那些行为并不出于他的授意。
但谢之棠只是这样想想,就感到更加愧疚了。
不管是清醒时的谢之棠还是犯病时的谢之棠都是他,这是无可否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