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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从里昂大学法学院毕业,打算回去做巡捕房律师的。她果然画蛇添足。
    哦。他点头,以为她还会继续编下去。
    可她偏又不解释了,转过脸去看着车窗外面,好像并不介意他信不信。轿车正穿过城市中心,热辣的阳光下,街上红男绿女,各色商店、戏院以及热带植物,每一处都异常艳丽。
    他趁她不备,看了她潦草的一眼,忽然就开始怀疑方才所有的推断。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但真的看到听到,感觉总还是不一样。莫名地,他又想起从前来,她也是这样招惹了许多人,自己偏又不动心,也是这样不讲道理地对他说,我要去弘道。
    想起那些,他便知道早晚还是要输给她,于是干脆迁就,带她去浅水湾。
    车子离开闹市,翻山越岭,一边是劈山筑路留下的断崖,另一边是茂密的丛林。像是过了许久,才能从那绿叶之间看到一线蓝色,而后蓝色越积越多,终于变成一个海湾,铺陈在他们眼前。
    正是此地的旺季,酒店里根本没有空房间。但任何问题都可以被解决,几个电话打出去,酒店经理赶了来,做主将海滩僻静处一座别墅给了他们。
    唐竞陪着周子兮一同过去,放下行李,又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她。
    你要回城里去?她接过那张纸,看着他问。
    唐竞点头回答:夜里在香港饭店还有饭局。
    也好,晚上我约朋友在酒店西餐厅吃饭。她撇下他去理箱子。
    唐竞觉得她像是动了气,本想就这么走了,眼睛看着她,脚下却许久移不动步子,见她从箱子里拿出裙子挂进衣橱,便多问一句:就这么些东西么,连本书都没带回来?你在那里读的什么书啊?
    其实,他预备听到她回答,我只住几日就走,东西自然是少的。
    可周子兮见他又拿起家长派头,只是不屑一笑,答:去年冬天里昂下大雪,房子里实在冷,课本与笔记统统扔在炉子里烧掉了。
    唐竞心里颤了颤,开口却还是玩笑:你这是怨我钱寄得不够,还是吴先生苛待你?
    周子兮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他。
    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唐竞避开她的目光,转身走出去。
    汽车离开浅水湾酒店,他一路都在想从前说过的那个故事,当时她不以为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记得。就这么想着,他似乎可以看到海边别墅中的她,走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拨一串号码,约那位朋友在海滩边的餐厅里碰面。而后,又是夜色下,她穿着方才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那条裙子,半露香肩,美得不近情理隔窗望出去,天色已近日暮,海面上霞光万丈,他忽然暗骂了一句,执起手杖在汽车隔断上敲了两下,对前面司机说声调头回去。
    孤岛余生 17.3
    入夜时分,周子兮走进餐厅。她其实已经迟了许久,此时还不见那位英国先生,便猜到是不会来了。
    她倒也不急,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招手示意仆欧,点了一个人的晚餐。不多时,头盘与一杯红葡萄酒先送上来,她悠悠喝着,借着烛光月光,看着海景。
    正看着,唐竞就来了。周子兮余光瞧见他,简直想笑。
    你一个人?他果然过来跟她说话。
    等人呢。她回答,只当不知道他背地里做了什么。
    他也不装了,直接在她对面坐下。
    她点的正餐送上来,他看着她吃,她也就这么由他看着,慢条斯理,胃口却是极好。
    他忽然问:胃病没再犯过吧?
    双眼像是热了热,她想到他们曾经的一夜一夜,脸上却还是笑了,答:没有,我大概真是西洋胃,那边的东西一直很吃得惯。
    那挺好。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语气淡然。
    她简直要给他气死。
    他倒像是稳霸了她对面这个座位,招手示意仆欧,也点了一份晚餐,见她看着他,才开口解释一句:你等的人没来。
    你把人家怎么了?周子兮倒也不急,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你说呢。他笑。
    扔海里了?她提出一种可能。
    不至于。他摇头,却还是意外于她的敏锐,虽说只是句玩笑话,但如今的他还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那到底是怎么了?她又问,并未停下刀叉,仍旧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唐竞停了停,看着她平铺直述:我跟那位先生说,你是我太太,我们长远没见了,有些要紧的事情要谈。
    周子兮没有抬头,心却是软了几分,静了片刻才放下刀叉,脸上露出一点笑来,对他道:我这趟回来,还真有要紧事。
    唐竞不语,一颗心沉下去,只等着她开口。
    我想把周公馆卖了,她看着他道,乡下的老宅要是有办法拆分,或者族里有人愿意把我这份收了,最好也卖掉。
    你这是缺钱吗?他笑出来,真没想到是这回事。
    钱倒是不缺,她也笑答,是你总在说时局动荡,所以我也不打算回去了,留在上海的东西不如早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