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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不舒服的是,这个过程真的太痛苦了。九个半月来,她没有下床超过十次。”
皱着眉,梁景明语调起了波澜:“看着她的肚子一点点变大,你会觉得她不是在缔造生命,而是她把生命给了另一个人,她自己变成了……”
“一个容器。”
顺着他的视线,万姿看见她刚才放在桌上的酒杯。
大肚造型,玻璃材质,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仿佛一捏即碎。
顿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仿佛肠胃慢慢开始蠕动。她莫名其妙想到一部漫画,来自恐怖作家伊藤润二:
一个孕妇期盼着新生儿,可怀孕却曲折得令她日夜憔悴。孩子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火把,逼得她近乎疯狂,燃烧自我到最后一刻——
孩子降生过程,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那已不是婴孩,而是一个血淋淋的成年男性。
而母亲已被吸干精气,掏空内腔,只剩下一张干瘪的皮,还残留着喜悦表情。
“那孩子父亲呢?那个议员呢?”万姿竭力眨眼,不再想那些冲击力十足的画面,“在哪里?怎么都是你在陪?”
“我姑丈那时在选立法会委员,非常忙。”微勾起起唇角,梁景明表情微妙,“说起来,他忙于工作不顾临盆妻子,还被八卦小报《即刻周刊》报道过,感动了不少选民。”
“《即刻周刊》啊……那一定很吹得天花乱坠。”
万姿按下半句话没说,作为公关她太熟这套路,政客向来跟媒体关系暧昧,任何报道都有可能是竞选团队操作的结果。
她只道:“那你姑丈选上了?”
“选上了。他获胜当晚,我姑姑也要生了。”
“我那晚送了黄芪鸡汤给她,是我奶奶煲的。她喝了一口就吐了,抱怨味道很恶心,以后千万不要做了。”
仍看着那个酒杯,梁景明梦呓般喃喃:“其实我也尝了,汤的味道很正常,只是她怀孕口味改变,吃什么都不习惯。”
“可她变的何止是口味,她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曾是多好动的人啊,怀孕后只能成天仰躺在床,要么盯着电风扇发呆,要么看电视里她丈夫在地铁站门口演讲,微笑着挥手,被热情选民簇拥……然后她看着看着就会哭。”
万姿搂紧梁景明,因为他话语里有难掩的低落——
“那时候我完全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能递完纸巾,在旁边待着。”
“这种事情,已经多到我数不清了。”
“但我一直都记得,我送黄芪鸡汤的那个晚上。”
“我姑姑抱怨完汤,大哭了两个多小时。可我要走时,她仍然叫住我。”
“她那时候脸上还有泪痕,鼻子还是通红的。但是她说,‘算了,明天还让奶奶做这个鸡汤,黄芪对Belinda发育很好。’”
“Belinda是她给孩子取的英文名,她还跟我说过寓意,是‘长寿的慧人’。”
把脸埋在万姿的肩窝,梁景明如鸵鸟般掩盖住表情——
“可这名字就像个讽刺,谁都庇佑不了。”
“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姑姑。”
“她没有活下来,孩子也是。”
他的口吻很平静,却隐隐令万姿泛起鸡皮疙瘩:“全香港每一千个孕妇里,大概会有十个在生产过程中死亡。我姑姑很不幸,她是那十分之一。”
她不知道梁景明是哪来的数据,又如何将这些数字烂熟于心。
更不知道他当时只是一个孩子,如何消化这种悲伤往事。
“其实我姑姑后事如何,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姑丈的挽联上,很快加上了‘立法会委员’的头衔。”
“他因为是政坛新秀,也因为丧妻,很快被《即刻周刊》评为‘城中十大黄金单身汉’。”
“甚至网上报道底下还有匿名评论,说他妻子死得非常懂事,刚好卡在他人生腾飞的转折点。既没有留给他拖累的孩子,也让他重回单身,有机会另攀高枝。”
看他深呼吸又吐出,万姿知道梁景明在极力克制情绪。
升官发财死老婆,很多人实现阶级跨越的三大乐事。
那些人快乐得都忘了,活生生的伴侣和钱财名利,并不能同日而语。
“当然我姑丈也这么做了,其实我不能叫他‘姑丈’,他现在跟我毫无关系,早已组成新的家庭。”
“但过了好几年,我无意中看到一篇小报报道,关于这个议员的花边新闻,我才发觉不对劲——”
听得入神,猝然间一种巨大的预感攫住万姿。
丑恶得她难以置信,却又合情合理。
她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仿佛有果核般的东西拥堵在喉咙。
下意识竖起手掌,示意梁景明安静。
然后她微眯起眼盯牢他,快速而清晰——
“你该不会说,你姑姑什么习惯性流产都是假的?她在替那议员保留面子?”
“该不会议员跟新老婆也没孩子,结果被八卦媒体起底爆料?”
“老怀不上孩子,其实一直都是男方的问题?”
好男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