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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徐慨有些意外,突然又想起当初在承乾宫,是说做菌菇肉末粥的那个女使蒙恩出宫了...
    出宫了的女使在宽街摆摊儿?
    徐慨默了默,手扣了扣车梁。
    侍从的声音很恭顺,“四爷,您吩咐。”
    徐慨放下车帘,“没吃早食,你去看看人最多的那处,卖什么。”
    突然想起这个侍从,那天夜里和他一起出现在掖庭的那个。
    话头转了转,“你别去了,让小肃去。”
    皇子深夜出现在掖庭,本就不符合规矩,那女使不知他是何人,当属最好。
    如今也无必要让那个女使,记起那个夜里的那些事。
    于她,于他都不是好事。
    小肃微微愣了愣,四皇子虽不挑食,却也从不食膻腥粗粝的吃食。
    看了看认真停在角落里、等待喂食的马车,小肃心里明白了,再冷漠的人,也会背后偷偷吃路边摊。
    小肃开始了焦急的排队。
    说实话,他,从来,没,排过,这么,长的,队。
    京城的人,也太闲了吧!
    为了一口吃的,费这么长的时间!
    还是布置的功课不够多呀。
    好容易排到了他,小肃扯着嗓子,“老板娘!”
    含钏被这一嗓子吓了个激灵。
    一抬头见是一张熟悉的脸,再一次被吓了个激灵!
    这...这..这!
    这不是小肃吗!
    徐慨身边的太监!?
    含钏眯着眼睛,强自镇定地想把他瞅清楚。
    国字脸,粗得像两根蚯蚓的眉毛,眼睛像两颗熟透了的蚕豆,白白胖胖的,是他没错儿啊!
    含钏瞬间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迅速站直挺身,眼神向四周飞快扫视,看了一圈,心里落了定。
    危险解除。
    想了想,冬至是大节气,按道理皇子不用出宫进学,若是不出宫进学,还未立府的皇子是不可以随意出宫的。
    徐慨那厮插翅也飞不出定己门!
    第四十七章 羊肉饺子
    今儿个冬至,许是主子施恩,太监们能轮换着出宫转一转、耍一耍吧?
    松懈下来的含钏比平时笑得更热烈些,“您要些什么?今儿个有羊肉饺子和年糕条汤。”
    小肃想了想,主子爷难得吃回路边摊,自然要吃饱吃爽。
    “一样来一碗吧。”
    小肃这样说。
    一碗水饺有二两,一碗年糕能吃撑。
    含钏蹙了蹙眉,这是出宫打牙祭来了吗...
    膳房的伙食如今这样差了?
    含钏一手拿住两个碗敲佐料,快速将一碗水饺、一碗年糕汤煮好,推到了小肃跟前,“十文钱。”
    小肃左手端一个,右手端一个,正想往外走。
    含钏赶忙叫住,“客官!您得在这儿吃,把碗儿留下呀!”
    把主子爷叫到摊儿前来吃...
    小肃看着小摊儿,想象了自家主子爷一张冰脸坐在拥挤的人潮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不由得抖了抖,赶忙放下碗再掏出五文钱来,“这碗儿,算我买的!”
    含钏皱着眉头,目送小肃跟走钢丝似的,一手一个碗,既怕汤洒了出来,又怕手被烫熟,亦步亦趋,跟豢养在宫里走钢丝的熊,背影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肃拐过街角,没了身影。
    含钏伸出脖子去瞅,却被排在后面的食客连声催促,含钏抿了抿嘴,重新埋头煮食。
    马车,小肃兴奋地将饺子与年糕条呈了上去,两个偌大的粗瓷碗摆在徐慨面前,徐慨看了小肃一眼,垂了垂眼眸没说什么,拿起勺子先舀了一个饺子。
    毕竟是北京城土生土长的,还是选了冬至吃饺子。
    大大的粗瓷碗,小小的十二个饺子,饺子包得很好,长仅寸许,冒出袅袅的热气白烟,饺子皮薄肉厚,白白的皮晶莹剔透,隐约可见皮儿里切成小粒小粒的胡萝卜粒儿、芹菜粒儿,红红绿绿藏在晶晶莹莹的白皮儿里。
    像一摞小小的元宝,倒是挺好看的。
    徐慨一口一个,吃得微微眯了眼。
    羊肉丝毫不膻气,面皮滑弹,内馅多汁鲜香,些许椒麻感把羊肉独有的膻味压了下去,却把藏在肌里最深处的鲜味勾了出来。
    徐慨细细咀嚼,没有嚼到让人不适的麻椒,更没有嚼到突兀生硬的葱姜颗粒,所有的味道全都紧紧包裹在这张薄薄的充满嚼劲的面皮中。
    吃下去好像从头到脚都暖和了起来。
    不一会儿,十二个饺子下肚,却一点儿饱腹感都没有。
    徐慨把勺子伸向了年糕汤,汤底鲜得快把舌头咬掉。
    有当初菌菇肉沫蛋黄粥的味道。
    徐慨眯了眯眼,将两碗一扫而空,敲了敲车梁,小肃埋着头进里收拾,一边收拾一边惊叹,出了宫的主子爷和脱缰的野马没什么区别...
    往日吃食多节制呀——不非时食,绝不在用膳之外的时辰进食;一碟不过三口,吃八分饱就放筷。
    家花不如野花香啊...
    小肃心里叹了叹,手里掂了掂这粗瓷碗——就这碗,放在千秋宫里养鱼都算高攀!
    马车从墙角缓缓驶出,行迹低调地出煦思门往城南去,临到晌午方打道回宫,刚回千秋宫,徐慨从内屋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做工精细的红檀小木匣,递给小肃,又低声嘱托了两句。
    小肃克制住意图高高挑起的眉头,收拾起极为复杂的内心戏,埋头称是。
    冬至过后,天气渐凉,含钏躺在床上懒散了两日——说是懒散,也只是暂停了外送糕点的生意,早摊儿生意还得做,卖完一百个饼,就推着小车回铁狮子胡同。
    正巧四喜这几日赋闲在家,下午两人便时常约着去东郊菜场看鲜货、逛好货。
    入了冬,含钏便期盼着落雪。
    被大雪藏过的萝卜、菘菜、豆角都会更甜、更好吃。
    肉铺贾老板给含钏留了一大块儿牛腱子肉,让含钏带回去尝尝鲜,“...本来给你留了一整只牛腿,牛蹄筋儿做个豆瓣锅子,牛蹄子辣卤一个,牛肉片成薄片儿打边炉吃锅子、双椒炝炒、水煮烫辣子都好吃!”
    四喜听得口水都快下来了,“牛腿子呢?”
    贾老板不好意思地抠了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被加钱买走了...”
    含钏:...
    四喜:...
    那你干脆啥都别说得了!
    虽没有了一整只大牛腿,可高低还有块儿牛腱子肉。
    四喜口水滴答地把牛肉揣进竹篮。
    含钏四下看了看,没看见那天卖桂花儿的小姑娘,“贾叔,上回我买桂花儿的那个姑娘呢?我好几个月都没见着她了,是不在东郊菜场摆摊了吗?”
    贾老板双手揣袖兜,啧了一声,“那小姑娘,命苦着呢!油铺家里买来的帮佣,说是帮佣,实际上就是他家傻儿子的童养媳,平日里打打骂骂是常事儿,常常听见老板娘骂人的声音。”
    贾老板朝东边努努嘴,“上回知道为啥那小姑娘到集市卖桂花儿嘛?那家的傻儿子打碎了个花瓶,老板娘说是小姑娘没把少东家看好,让小姑娘赔钱,若是不赔钱就拿着身契,把小姑娘卖到窑子去...”
    小姑娘只有去后山捡掉落的,没主儿的桂花来卖...
    含钏想起小姑娘那天哭红的眼睛,抿了抿嘴,朝东边望去,还油铺子大门紧闭,许是下午不营业。
    回了铁狮子胡同,白爷爷已经回家了。
    含钏今儿个主灶,把香奈、八角、桂叶、花椒、麻椒装在小纱布包放进煮开了沸水中,借了白爷爷藏在水窖下的老卤水,点开了卤子,又那麻绳把牛腱子肉捆得紧紧的、四四方方的,白四喜盯灶火煮上两个时辰。
    牛腱子肉被拎了起来。
    白四喜甚至想去嘬两口绑肉的麻绳。
    含钏把牛肉切成薄薄的片儿,放在一边儿,又宰了两小块儿牛肉碎,切碎炒香后,在里面加入胡萝卜、洋葱、豌豆、玉米粒儿,大火一过将食材尽数盖在了中午吃剩下的藜饭上。
    含钏没有忘记勾上两勺卤水。
    卤水渗透进细长的米粒中,香味伴随着热气儿被吸入鼻腔。
    崔氏瞧着自家公公这顿饭吃得很香,便大着胆子跟在白斗光身后,亦步亦趋地说着话儿。
    话儿被风断断续续地吹到含钏耳朵里。
    “...就是城东的私塾老师,姓聂,人不错,也有恒产...”
    第四十八章 窝丝糖
    含钏停下手上的功夫。
    这就是院子小的坏处。
    人与人之间,压根没有秘密。
    想避开人说个悄悄话,话儿还没出口,便被风吹散得不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