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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

      方临忍不住笑道:“范兄啊范兄,你以前在京城,可从来不会有这么多问题。”
    连范兄都这般,方临也不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了。
    他跟范玉笙耐心解释后,忽然问:“范兄,你自请来沧州,当真是为了喻世子?”
    范玉笙早已被他口中的庆州吸引,闻言怔愣许久,方慨叹一声:
    “来沧州之前,我的确别有目的。”
    可亲眼见到沧州城景象后,他慢慢改了主意,而在与楼喻商谈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方临皱眉:“什么目的?”
    范玉笙道:“你爹将你送去庆州,你当真不知为何?”
    “我爹没跟我说啊。”
    范玉笙摇首一叹:“方侍郎慈父之心啊。”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方侍郎无意中发现,三皇子的人与桐州那边有联系。”
    桐州打了好几个月,谢策也没能把天圣教给打趴下。
    这当真是谢策无能?
    不见得。
    其中的暗流范家只是有些猜测,但苦于没有证据。
    但要是继续僵持下去,不仅谢家有难,就连他们太子党都有可能陷入险境。
    谢家是忠皇派,范家是太子党。
    一旦这两家失势,谁会得势?
    是三皇子。
    范家是文官,手上没有兵权,若当真到了危险的边缘,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范玉笙想到了外援。
    在京城见过楼喻后,他便猜测楼喻必非凡俗。
    他来沧州,便是为了就近接触楼喻,希望通过合作的方式,请求楼喻届时能够伸出援手。
    方临已非昔日小白,闻言惊道:“桐州?你是指谢家,还是天圣教?”
    “不管是哪一个,对太子都无益。”
    方临皱眉:“难道你还想借喻世子之势,届时保全太子殿下?”
    他直觉此事行不通。
    楼喻像是委屈自己的人吗?
    他真要有实力,为什么不自己……
    想到这,他连忙止住。
    范玉笙哪能不知他所想,遂笑叹:“来之前,是我过于盲目自大。”
    他知道楼喻厉害,但不知道他会这般令人惊叹。
    不论是算无遗策的智计,还是仁德厚世的胸怀,那座宫城里的任何人都比不上。
    太子也远远不及。
    太子虽算得上仁德,但也仅限于纸上谈兵。
    他的眼界还是太浅了。
    他会怜惜身边的小宫女,却看不到天下百姓之苦。
    他就算看得到天下百姓之苦,却远远做不到像庆王世子这般,殚精竭虑地寻求一个周全完美的计划。
    太子做不到,范家也做不到。
    范玉笙是真的被折服了。
    生在范家,他当然心怀宏愿。
    乱世之中,明主何其难得?
    方临见他神情,不由心头一跳:“范兄,你真的改变主意了?可范家支持的是太子殿下,你这样做,就不担心范老爷子……”
    “祖父会明白的。”
    方临却还是担心:“可倘若三皇子发难,咱们两家岂非受难?”
    “阿临,你知道,我本就无心仕途,更别提效忠太子殿下。”范玉笙淡淡道。
    只因他是范家人而已。
    方临:“你就不担心老爷子他们的安危?”
    范玉笙笑而不答。
    当初选择站队,就已做好功败垂成的打算。
    况且,他会在必要时候提醒祖父,看看能否保范氏一族的性命。
    范玉笙也想赌上一赌。
    方临张大嘴巴,突然一针见血:“可是,喻世子现在并不信任你吧?”
    范玉笙:“……”
    他无奈道:“阿临,你这戳人伤疤的习惯何时能改改?”
    府衙外,苗海和伙伴们报了名就各自回家去。
    他回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妻子。
    妻子感慨道:“只要能混口饭吃就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隔壁突然传来尖锐的争吵声,混合着男人的喝骂和女子的哭叫。
    苗海和妻子对视一眼,不由叹了一口气。
    隔壁家的女儿之前被叛军掳去,后来庆军剿灭叛军,解救了一干老百姓,其中就包括被叛军欺辱的良家女子。
    这些女子回家后,有些开明的人家自然高兴她们还活着,但有些迂腐的人家只觉得面上无光。
    苗海隔壁家正好就是个迂腐的。
    自家女儿受欺负,不想着去报复那些叛军,反而骂她为什么当时没有贞烈地自杀。
    苗海实在不能理解。
    这是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一定会去找叛军拼命,而不是恨不得女儿去死。
    隔壁传来年轻女子的大叫声:“我要去庆州!我就要去庆州!”
    男人怒斥:“你这样的还想着出去抛头露面?你不嫌丢人老子嫌丢人!滚回去!”
    少女:“告示上都说了,庆州招女工!我去了还能赚钱!”
    “你这样的他们能要你?”
    少女:“我就要去!”
    又是一通怒骂争吵。
    清官难断家务事,苗海即便有心劝解,也不能去劝。
    隔壁愈演愈烈,苗海甚至听到男人一直怒喝“打死你”这种话。
    男人的婆娘哭得凄惨:“别打了!再打小花真的要死了!”
    “死了倒清净!”
    苗海悚然一惊,他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被打死,于是赶紧跑到隔壁去捶门:“别吵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门内被按下暂停键。
    苗海松了口气,正要回去,突然院门被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奔跑出来,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他不放心,连忙回家喊上婆娘一起追上去。
    小花一路奔跑,按照记忆中的路一直跑到府衙西侧门。
    负责登记的小吏已经准备收摊了,突然见到一个疯女人狂奔过来,差点吓掉手中的笔。
    “你干什么!”
    小花喘着粗气,拨了拨头发,露出一张满是巴掌印的脸。
    那脸已经高高肿起,充血通红。
    “我会织布!我要报名!”小花恶狠狠地说。
    她再也忍受不了别人鄙视的眼神,再也承受不了父亲无尽的责骂,再也不想呆在这个肮脏屈辱的沧州城里。
    她就是要去庆州!
    小吏:“好、好,叫什么名字?”
    “汪小花。”
    “多大?”
    “十七。”
    汪小花条件都符合,小吏便替她登记好信息,让她摁了手印,好心交待道:“三日后北门集合,要是耽误了时间,队伍可不会等你啊。”
    汪小花捧着报名表,死死咬着唇瓣,眼泪止不住地流。
    被她爹打得快死的时候,她都没哭过。
    苗海夫妇缀在后头,见状也放下一颗心,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汪小花回过身,见到两人担心的眼神,吸吸鼻子道:“谢谢苗叔苗婶。”
    要不是苗海在外头喊的那一句,她是没法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