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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禄搁下笔道, 言罢, 却见对面的姜韫半晌没应声儿, 兀自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韫娘?”
姜韫抬起头,神色有些怔然。
姜禄皱眉问:“想什么呢?到这个份儿上就什么也别想了,和离之后你与他就再无干系了, 往后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姜韫咬了下唇,没作声。
原以为这赐婚是皇帝出于政治目的,因而和离之时要顾及到背后牵扯的利益。可今日却得知这圣旨是沈煜自己进宫去求来的, 只是出于他个人私情。皇帝的意思根本没有那么要紧, 要紧的是沈煜。
姜禄瞧了她几眼,又道:“便就定在这月初九动身吧, 你意下如何?如今那边气候正好,你过去散散心甚好。对外便只道你回老宅养病去了。等这边定下来, 你想回来便再回来。”
“……好。”姜韫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应了下来。
父亲所言有理,只要和离了便再无干系了, 沈煜那人如何令她琢磨不透, 也没必要再烦忧。还是先离开京城缓缓吧,静一静心。
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只要姜家态度坚决, 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沈煜再不愿和离也只能拖着,拖到这一阵风波过去了,也就拖不下去了。
到时候她再回京城,好好重新开始过日子。
……
很快便是初九。
姜韫拜别了长辈,又好生叮嘱了一番姜韬,这才披着晨雾出了姜府。
昨日还下了拜帖去了李相府,看望正待嫁的李玉婵,与她道别。再回京城时,李玉婵就该是世子夫人了。两人围坐在一起,说了好些话,一时间竟还有些舍不得。
临出门前,姜韫给李氏写了封信道别,叫人送到侯府去。掐着沈煜惯常上朝的时辰,等他离了府,才叫人把信送到李氏手上。
原本私下里已是商定好了和离,只不过没拟文书。她如今要离京小住,沈煜也管不着。然而自打上回李氏告诉她那圣旨是他弄来的,她便再不敢以常理度之了。
未免多生事端,还是避开他为好。
姜韫轻装出行,只带了锦瑟一人,坐上了离京的马车。
出了崇仁坊,拐道出京。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停。
锦瑟掀开车帘,微探出去瞧,瞥了一眼便又放下了车帘,转过头对姜韫轻声道:“娘子,崔九郎果然准时赴约前来了。”
姜韫垂着眼睫,轻“嗯”了一声。
城门之下,马车几丈远处,崔璟一身月白竹纹圆领袍,翩翩如玉,抬眼瞧见了姜府的马车,迟疑了片刻,移步过去。
姜韫静静等着。
隔着车帘,崔璟低沉悦耳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进来——
“不知夫人寻某来,所为何事?”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腰间的环佩璎珞,开口道:“祝贺九郎金榜题名,往后前程似锦。”
“多谢,也祝夫人与永平侯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崔璟言罢,心知她今日约见绝非贺喜他高中进士这么简单,遂静待她下文。
往日两小无猜的交情,到如今身份各异,也只能如此生疏客套。
姜韫沉默了一下,又道:“九郎以为,如今的中宫之争,你十妹有多少胜算?”
崔璟微怔,静了片刻,坦然道:“五六分。”
如今崔家阖府攒足了劲儿奔着后位乃至往后的储君之位去,崔璟身处其中,自然心知。
姜韫心想:如若崔贵妃腹中这个孩子能安稳生下来,还真是五六分。崔璟虽则一直不喜这些纷争,却也看得透亮。
“贵妃手段算不得高明,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为好。”姜韫言及此,顿了一下,又接着道,“除夕夜她派人在淑妃的吃食里下毒,被永平侯撞见了。”
崔璟呼吸一紧。
淑妃之父英国公和永平侯同是开国元勋,同为新贵,私交也不错。立后之争,永平侯毋庸置疑是站在新贵这一边的。
“别急,他并不知那毒是下给淑妃的,也不知是崔贵妃下的手。”姜韫斟酌着措辞,“下毒的那个宫女已经被我送走了。我今日约见你,只是来给崔家提个醒。”
自然不止是提醒。是邀恩,更是威胁。
一方面要崔家念着姜家的好,另一方面让崔家不敢对姜家有半点不轨之心。
她心知崔璟听得明白。
“世家新贵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世家与世家之间要齐心协力才是。咱们姜崔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了,到这个时候更是要同心。”她淡声道。
是不是真的同心不重要,她只保姜家的利益。而不论崔家如何想,把柄被握在她手里,至少短时间内也只能同心。
崔璟沉默良久,尔后道:“夫人言之有理。”
他话音刚落,忽闻马蹄声疾至,又堪堪在城门下被勒住。
他闻声望了过去,便见红鬃马仰头长啸一声,接着马上之人飞窜一样翻身下马,疾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