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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落雪看着他,沉默不语,其实他说的,她又怎会不知。
    莞城一站荀家军大败康国,守住了天朝要地,帝后下旨名荀夜前来天朝受犒赏,不允许他带一兵一卒。而此时,又命你进宫伺候,不难猜出帝后想要做什么。
    荀夜孤身前来天朝受犒赏?一想到这里,苏落雪猛然一颤:帝后想做什么,明眼人一看便明白,荀夜不可能会来。
    荀夜已经来了。辛王淡淡地打断:你还是为自己打算一下吧。
    听到这儿,苏落雪轻轻地笑了:怕我的存在影响了你们的计划吗?辛王,不要忘记,你是苏扶柳的丈夫,苏家的女婿。
    我为自己是苏家的女婿感到耻rǔ。一字一句,清晰且残忍,没有丝毫的避讳表露出数不尽地厌恶之感。
    苏落雪不再看辛王眼中那分刺眼地冰冷,缓缓低垂下头,看着涟漪阵阵地太湖水面:辛王,很讨厌我吗?
    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怔了怔,才缓缓道:一切与苏家有关的人,都令我厌恶。
    ※※※
    两人静静地站在太湖岸边片刻后,有宫人前来禀报王画师已为帝后画完,传辛王觐见。
    苏落雪便引着辛王朝帝后走去,帝后正细细看着王画师的那幅画细细品味,眼中全然是满意之色。走近的苏落雪也用余光瞥了眼那幅画,当真传神,就如帝后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震撼地她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颤动,不免对这个王画师多了几分敬佩,果然不枉御用画师这个名号。
    辛王何事急匆匆要见本宫?苏蔷薇用眼神示意宫人将画收起,扶着苏落雪的手臂,慢悠悠地朝前踱去,辛王于她身侧伴随而行。
    看帝后不避讳在苏落雪面前谈话,元翊也没有顾虑,只道:荀夜已入洛城。
    是孤身来的?苏蔷薇美目一转,眼中多的是质疑。
    据探子来报,是孤身前来。
    本宫要听的不是探子来报,你觉得他是孤身前来吗?
    臣觉得他胆敢孤身来到洛城,定是有备而来,指不定就在暗处,千军万马已将整个洛城包围。
    你觉得,此刻当如何。
    依计行事,关闭洛城城门。
    苏落雪平静地听着元翊说的话,心中暗暗笑着,难怪苏家所有人都信元翊不可能反苏后,从他说的一字一语来看,没有一丝可疑之处,从头到尾都是在为帝后所谋划。
    整个宫殿微臣早已埋伏好大内侍卫,个个功夫顶尖,即使他荀夜有三头六臂亦难以逃脱。元翊的声音充斥着嗜血的气息。
    奴婢觉得,镇远大将军更适合统领大内侍卫,以保帝后安全。苏落雪终是忍不住开口,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元翊掌控了宫殿,若是他临阵倒戈相向,死的人不会是荀夜,而是帝后。
    镇远大将军要守住洛城,抵御被困在外的荀家军。元翊冷道。
    娘娘不觉得,荀夜此番孤身前来受赏,事有蹊跷吗?他若没有完全准备,怎敢孤身前来送死呢?说到这里,苏落雪仿佛想到了数月前她与荀夜一同被困在康国军帐内,那一刻的荀夜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次,他还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没待帝后开口,苏落雪当即在帝后面前跪下:娘娘为保完全,整个宫殿不能安cha外人的侍卫,奴婢恳求由国舅带兵保宫殿万全。
    苏蔷薇冷盯着面前的苏落雪,她满脸的真挚骗不了人,同时也一语点醒了她:落雪此话在理,辛王就随镇远将军去守住洛城城门,宫内之事,自有国舅。
    听到这句话,苏落雪整个人松了口气,再看看面色依旧如常的元翊,他只是不动声色地道:谨遵帝后旨。
    ※※※
    康德殿内歌舞喧嚣,笙歌婉转,金烛照耀,素影长裾随着舞姿而动,管竹弦乐声声临夜而起。
    玉案上酒樽已斟满许久,席坐之人却迟迟未动,一双jīng眸冷视殿中起舞地八名舞者。
    苏落雪一声绯红宫装站在偏殿,隔着金凤朝凰屏风朝大殿内望去,除了歌舞,再无任何谈话声,荀夜与父亲分坐左右两侧,而帝后则是端坐高处,指尖一边把玩着杯中之酒,一边认真地看着殿中起舞之人。
    看着落座的荀夜,依旧是那冰凉地目光,仿佛任何事都与他无gān,可唯有殿中之人明白,这歌舞升平地背后,即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一曲罢,舞者四处退散,苏成风当即端起酒杯冲荀夜笑道:恭喜荀大少在此次莞城一战中大败康国,实乃我天朝之名将,帝后多次赞赏你的丰功伟绩。
    帝后过奖。荀夜淡淡点头,亦举杯,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苏落雪的心猛然漏跳了几拍,瞪大了眼看着荀夜,他难道不怕就中有毒?
    片刻,荀夜依旧如常,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苏落雪才放下心来。
    历来,这封赏之事该由帝君亲自到场,为何却是帝后?荀夜放下酒杯,将冷眸凝在帝后身上,锋芒毕露。
    帝君身子不适已有多日,如今太子监国,本宫垂帘,这封赏之事自然由本宫代行。帝后回答的滴水不漏,同时亦举杯敬道:本宫敬荀大少一杯,为你的年轻有为。声音至此,顿了顿,南昭侯也老了,上战场难免力不从心,今个就借这机会让他jiāo出兵权吧。
    父亲未来洛城,jiāo出兵权之事实非臣所能左右。荀夜端坐着答道。
    怎么,取南昭侯兵权还要经过他的同意?这天下尽是我天朝之物,你南昭侯兵权亦是帝君授予苏成风怒道。
    荀夜冷笑着打断:国舅也说了,这兵权是帝君授予,要收,也该由帝君来收,而不是帝后!
    苏成风气白了一张脸,而帝后仍旧处在高位上轻笑着,笑中藏着一丝寒意。
    荀夜说的对,这取兵权之事是该由帝君来,本宫一介女流无法gān涉。不过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呀,取了你父亲的兵权转jiāo给你,你便有更多的机会为天朝征战,何乐而不为呢?帝后瞅了眼荀夜早已空了的酒杯,深深地吐了口气:荀大少的杯都空了,竟没人前来斟酒!落雪!声音虽轻,却在空dàng地大殿上格外清晰。
    听到帝后突然叫到她的名字,苏落雪浑身一颤,朝屏风后缩了缩,心跳的厉害。
    刚才还上演着一幕杯酒释兵权的戏码,下一刻帝后竟然将话锋转至她的身上,委实令她惊异,脑海中飞速转动着无数个念头。
    不行,她还没有准备好与荀夜见面。
    即使要见面,她也不想在这样的场面下与他见面。
    一时间,她慌了神。
    第十二章宫阙殇
    许久得不到回音,苏蔷薇的侧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屏风,仿佛能隔着屏风直she苏落雪的眼睛,无比yīn鸷。
    落雪,为荀大少斟酒。苏蔷薇的声音不容抗拒。
    此刻,她知退无可退,只能前进。
    屏风后的苏落雪转身端起白玉酒壶,握着酒壶的手隐隐泛白,转过屏风,大殿那金曜地烛光映打在脸上,殷红而耀眼,只觉双颊隐隐发热。
    她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向荀夜,于他玉案旁跪下,倾壶,倒酒,琥珀银光杯中随着酒的溢满,声音潺潺如流水,清脆飞溅之声入耳清鸣。
    苏蔷薇的手中依旧端着那杯敬给荀夜的酒,jīng明地目光扫视着坐下荀夜与苏落雪。
    苏落雪始终低垂着头,格外平静地为他倒酒,从未正视他一眼。
    荀夜依旧端坐,面容冰冷,只是他的眼神泄露了他此刻的心qíng。
    自苏落雪迈出大殿后荀夜的眸子便一直盯在她脸上,一刻都没有移开过,仿佛想从她脸上寻找答案。
    苏蔷薇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笑了:荀大少怎么这样盯着落雪看,没见过自己八抬大轿娶进门半年的妻子?
    酒已倒满,苏落雪收回酒壶,依旧跪在原地,静静地盯着大殿金砖,灿灿光芒she地她几乎睁不开眼。
    荀夜端起那杯酒,起身,恭敬地朝帝后敬了去,一言不发地将酒一口饮尽,瞳子里有着凌厉的狠意,不曾隐藏。
    苏蔷薇亦将酒饮尽,悠然放下酒杯,继续笑道:落雪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嫁入荀家后能追随荀家军去打仗,还能勇闯敌军烧粮糙,幸好早知荀大少也要去烧粮糙,否则单单凭借落雪一人之力如何能扭转局势。
    苏成风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再望望帝后,硬声道:自幼为父就知道落雪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魄,马上弯弓she大雕之英姿,与荀家军共同征战沙场,与荀夜并肩生死,在洛城早已成为一段佳话。
    听到这里,苏落雪猛然仰头看向父亲,可父亲却避过了她的目光。
    苏家,果真出了个好女儿。荀夜的声音依旧如常,仔细听,便能听出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
    苏落雪终于鼓起勇气看向荀夜,可荀夜的目光却已不在她身上。
    她太小看帝后了,原来她在莞城这些日子的行踪帝后早已了如指掌,对她与荀夜、荀洛的关系也心知肚明,姑姑果真是姑姑,她想不到的姑姑都做到了,难怪能成为掌控半壁江山的帝后。
    爹,姑姑她只唤了一声,喉头便已哽咽,此刻的她已无话可说。
    她也明白了帝后要她进宫伺候身边的意图,不罚她,不责她,不问她,原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一想到这儿,心中闪过一抹恨意。
    爹与姑姑,不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吗?
    如今为了守住你们的地位,就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她吗?
    这段日子,她想过很多次在洛城与荀夜见面的景象,想过许多很好的解释,也想过荀夜从最初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更想过紫羽在她走之后已将自己坦诚身份的信件jiāo给荀夜
    可是这一切,都是她所想的,而今,她在最不合适的时间,遇见了她最不敢面对的人。
    再有姑姑与爹的一番话,已彻底否定了她在莞城所做的一切,全然将她的所作所为变成了有目的,有计划的事。
    若帝后以为用这件事就能让荀夜乱了分寸,那就大错特错。我从不认识什么苏落雪,我只有一个兄弟,就是苏三,那个与我并肩沙场,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他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空气中凝结着几分淡淡的嘲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