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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帝京不可固守,迎接势不可挡的陈王一行的,依然是紧闭的城门。入城的前一夜瞿元嘉领命在城外巡守。夜凉甲寒,必须不断走动才不至于寒意入骨。他也曾仰望着城墙,想象这座城池的遭遇和命运。
    无数人修筑起这城池,无数人供养、无数人拱卫,多少人赖以为生,又有多少人为之赴死。那时他反而在想程勉。想他的选择和牺牲,想象天明进城时,如果程勉也在场,又会是怎样的情景。情不自禁地,瞿元嘉将脸颊贴上城墙,肌肤所及处,冰凉的砖石粗砺沉默,它们当然不会给他答案。不会给任何人答案。
    在这个重逢的夜晚,瞿元嘉倚在同样的城墙下,发现自己依然没有答案。他以为程勉有,可惜,他看清了程勉临别前的眼睛,原来他也没有。
    鼓声催来了黎明,也带来了城门的开启。瞿元嘉径直回到了安王府,应门的下人在看清他时露出了惊骇的神色,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在偷偷打量着他。
    瞿元嘉满不在乎地想,谁要是敢问他,他就据实以告。然而直到他来到母亲的房门前,也没有人敢对他脸上的伤痕多过问一句。
    见到母亲的那一刻,瞿元嘉才再次感觉到蛰伏了一晚的疼痛又起了波澜。他对母亲那句“元嘉怎么起得这么早”置若罔闻,只是静默无声地来到她的身旁,深深伏拜下去。
    娄氏诧异不已,抚摸着儿子的背,低声问:“怎么了?”
    母亲那柔婉的语调里,有一丝明明应该熟悉却早已疏远的乡音。瞿元嘉抓住她的衣角,闭上眼睛,不再掩饰一切的伤心和悔恨:“阿娘,五郎回来了……他病得厉害……我伤了他的心了……”
    …………
    无论天子是否在皇城内、当日又是否有朝会,帝京的一天总是要开启得更早。但即便是在翠屏山,萧曜也是四更天即起。更衣之际,萧曜听见窗外动静不小,便问:“下雨了?”
    “刮了一夜的风,雨倒是没下到这一片来。”冯童答。
    萧曜看了一眼更漏:“我等程五一起吃朝食。”
    冯童动作一缓,应道:“奴婢稍后就去告诉元双。”
    “昨天程五吃了晚饭没有?”
    “送走了瞿度支,五郎便睡了。”冯童摇头。
    萧曜目光在不远处写满了字的屏风上一掠,若有所思地说:“今年不仅南方逢灾,关中的雨水也多。恐怕今年的雪也要提早了。”
    冯童点头:“翠屏山九月就要冷了。听太医说,要是今年能回帝京过冬,对五郎的病体也有好处。”
    闻言萧曜不置可否,这时,元双进了殿,见萧曜更衣已毕,神色一松,上前禀奏道:“五郎不到四更天就醒了,说是要等陛下一起进朝食。”
    萧曜轻轻挑眉,冲着二人摇头:“恐怕是根本没睡。”
    无论是元双和冯童一时都没有接话,萧曜又凝神听了片刻窗外的动静,终于开口:“走吧。我昨晚也没吃东西,早就饿了。”
    随着程勉病情日渐起色,两人偶尔也会同榻而眠。但昨日自瞿元嘉闯来翠屏宫,萧曜就再没有见到程勉,更没有去过问程勉的行踪和作息。再度共处一室后,萧曜也无他话,先闷声吃了一钵汤饼,又就着肉粥吃干净程勉没吃完的大半张胡麻饼,说:“太甜了。解药性。”
    程勉放下筷子,静静看着萧曜。萧曜也知道参汤煮粥味同嚼蜡,见程勉没有再吃东西的意思,等元双煮好茶,立刻摈退了左右,对程勉说:“陆槿出殡那天,有一名失去记忆的乞儿出现在你家门口。瞿元嘉以为是你,收留了他。此人来历不明,也不知来意,我将他认下,以观后效。昨日瞿元嘉找来,想必是他想起了往事。”
    “现在人呢?”程勉神色如常,仿佛和自己没有一丝关系。
    “昨日我已传命下去,严守帝京各门。只是如果有心要走,瞿元嘉找人耽误的这些时辰,已经足够他离京了。”
    程勉看着手中的茶盏:“既然是‘以观后效’,怎么又是元嘉耽误?陆槿去世已有两年,七百个日夜,原来也查不出来历么?元嘉认错,安王妃也认错了?”
    萧曜略一停顿:“安王妃失明了。”
    “陆槿死了,乳娘失明了,元嘉只能救助你。”程勉抬目。
    “瞿元嘉没有找我。他带人去宁陵祭扫。”
    片刻后,程勉极轻地一颔首:“此举是触了陛下的逆鳞了。”
    萧曜不语。程勉忽然又问:“陆槿临终时,有留下什么话么?”
    自此得知萧曜在陆槿临终前曾去探望过她,程勉从来没有问过细节。今日提起旧事,萧曜也无需回忆,轻声说:“她听说是我来,就猜到你回来了。我没有见到她。她也许将遗言留给了瞿元嘉。”
    萧曜又想起了那一天在屏风外听到的抽泣声。他已经见过太多垂死或已死的面孔,但其中属于女子的面孔寥寥无几。他也无法想象一张素未谋面的面孔。哪怕那是程勉的妻子。
    程勉也没有意外或是失望:“她见到是你。猜到也不为奇。”
    “你的知交好友,总是极聪明的。”
    萧曜垂下目光,他发现实难去假想程勉的下一个问题,只能平静地等待程勉再度开口。
    程勉竟笑了:“元嘉恐怕是不聪明。你认了,他就信了。”
    萧曜嘴角一动:“他为何会信我?为何迟迟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