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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尘道长这口气滞在胸中许久,脸色微微胀红,半晌才释然,黯然开口:“这句话也许并不该我来问,但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既然道长也说了不该问,不如就让该问的人亲自来发问吧。”君子游放手了萧北城,几步走到昭和殿前站定,重重跺了三下。
众人大多不解他的举动,却有少数眼尖的发现他脚下的青砖灰层剥落,显然早有松动,只是一直不曾被人察觉罢了。
接下来便是如死般的沉寂,足足半盏茶的工夫都没人出言,也没有任何违局声,时间拖得越久,众人的心悬得就越紧。
终于,君子游先感到了不耐,一步退后,足尖轻扣在石砖一角,猛然发力将其踩了下去,扣动了下面的机关,随即整块青石板都反弹起来,露出通往下方幽深阴暗的地道。
他蹲下身子,用指关节敲了敲暗门,算是尽到了礼节,而后两手拢在面前,对着下面喊道:“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打算窝在下面做缩头乌龟吗?好歹也是做长辈的,别让人瞧不起啊。”
声音回荡在深邃的甬道内,余音还未尽,里面就传来了一声怒吼:“少放屁!你给我闭嘴。”
听着声音,是晗王。
“哟,王叔也在啊,那正好,上来透口气吧,我给您二老摆了茶局,有暮烟阁上好的酥子鸡、芙蓉片,还有芝香阁的酸梅子糕,奶酥小酪,总有合你们口味的,在下面憋了好几年了,不想饱饱口福吗?”
“你少……”
晗王话都没说完就顿了去,估摸着是被人劝阻,强行把骂词噎了回去,可见定是有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令他心服口服,这也更确定了萧北城心里的猜测。
可李重华要如何笼络晗王为他效力?大靖废太子手中当无筹码,晗王这样目的性极强的老狐狸怎会心甘情愿为人效力,无所图谋?
若说晗王有什么在乎的东西,那必然不是权柄皇位,更非金银美人,难道是……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的一瞬间就得到了解答,一个须发花白,形容枯槁的老者被人从地宫中扶了出来,看得出他抱病已久,脸颊深凹,皱纹遍布,眼眶发黑,双目无神,浑身上下仿佛只剩下了皮包骨,随手戳一下都够他断了气。
亲自搀扶着李重华的正是晗王萧景澜与柳容安,老者双腿虚乏无力,难以自行行走,浑身重量都压在二人肩头,双脚都离了地。
晗王的脸色不甚好看,似乎是因为这场持续几日的折磨而心神不宁,整个人憔悴了许多,面色不比他精心伺候着的李重华好到哪儿去,连发冠都无心束好,乱发飘然额前,多了些颓废的意味。
他手里拖着把磨光的长刀,许是猜到将有一场恶战,一早就做了孤注一掷的准备,见了君子游便将刀刃抡到了他脖子上,显然是想趁人之危攻其不备。
然而就在逼命的刹那,他执刀的手却被阻了去,君子游只觉颈上一凉,指尖一蹭,鲜血已经流了下来。
第284章 赤纹
阻止晗王的并不是他仅存的良知与善心,两只手同时握住他的刀柄与手腕,使得刀刃就停在君子游颈间,再无法推进半寸。
拼死护住君子游的毫无疑问是萧北城,可那另一只瘦骨如柴的手,竟然是出自年高体虚的李重华!
“原来您也会心疼自己的孙子吗?我以为在您心中,我只是颗一文不值的棋子,不得不说,方才那一瞬间如果没有您和王爷的阻止,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躲开,可余光瞥见了您,我突然想看您会如何选择了。”
李重华浑浊暗黄的双眼注视着面前与那早已被历史湮没的某人极其相似的年轻人,心中天人交战,斟酌之下,选择告诉他真相。
“或许我该甜言蜜语,以缺失已久的亲情引诱你放我一马,可看着你这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心告诉你实情——那是假的,我救了你,并不是想让你活下去,而是让我自己。”
“是吗,”意料之外,君子游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失落与被戏耍的歇斯底里,“那我们还真是彼此彼此,因为刚才我说的也不是真的,实话是我只想多看一眼自己的男人为我拼命的样子,并没有试探您的意思,失敬失敬。”
一时众人无言,君子游漫不经心地在刀背上弹了一下,清脆的回响刺得他自己耳膜生疼,萧北城替他移开晗王的手,抚着他被划伤的颈子,心疼不已。
“何苦呢,连我也要试探,是在床上把你伺候得不够舒坦么……”他转过头时将君子游推远几步,借着俯身再起的机会,轻轻舐去那人流到锁骨的鲜血,捧着他的后颈,在他耳畔低语:“我再也不想尝到你血的滋味了,相比之下,泪倒是可以多流一点。”
“咳咳……形势逆转,还真是让人适应不来啊,既然如此,要不要床上也试试?说不定新鲜到王爷您食髓知味,从此就不想……”
“少来,自己惹的烂摊子,快点收拾了回家睡觉,别逼我把你悬在梁上吊三天。”
“要是红绳说不定也行……”
君子游一脸很懂的表情,朝萧北城摆了个鬼脸,旋即敛容正色,根本瞧不出方才发生了这么一场刺激的对话,面对那几次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祖父,还能拗出几分恭敬的态度,依言命人搬上了茶桌座椅,还想亲自扶着老者坐下。
晗王对他仍抱着戒心,见他出手,便当他是图谋不轨,立即出手阻拦,却不成想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又被人给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