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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戒般的一顶,林溪辞难忍痛楚,挣扎着欲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羡宗,歪着头,将痛苦的神情掩藏在了烛火的阴影下。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也愈加急促粗重,心跳也越发快了。
察觉到他的反应不大对劲,想到他仍有旧疾在身,羡宗心软,怒气顿时消了,抽身而退,愧悔万分将他抱在怀里,心疼地揉着他汗涔涔的头发,贴着他的额头,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为他揉着后心缓解痛楚。
他听到那人在他怀里有一声没一声地哭着,哭声越来越虚,越来越弱,还当是他终于舒坦了些。
林溪辞合了眼,身子颤抖的厉害,羡宗便用被子将人裹紧了些,片刻后只听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再一低头,两手间已沾满粘稠的血迹。
血……都是血……
林溪辞身子发沉,意识不清,已是晕了过去,他口中鲜血直流,竟然止也止不住,吓坏了羡宗。
他立刻命人传了游医前来诊病,还想质问那人究竟为何突然病发,严重至此,怎知那游医提早猜到情况不妙,已经溜之大吉,根本找不到人了。
无计可施,只得又传了太医,可那太医已有许久没有为林溪辞诊脉,根本不知他的近况,也是束手无策,眼看血止不住,人怕是不成了,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老臣无能,老臣无能啊皇上,林大人病到这个份儿已经没救了,他病入膏肓,又心力交瘁受了刺激,怕是熬不过去了……皇上还是趁、趁早……做些准备吧。”
“准备什么!他要是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面对暴跳如雷的皇帝,太医只能无助求饶,恳请万岁爷放过他一家老小,除此之外,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想不出救人的法子了。
有些曾林溪辞照顾,感激着他的恩德的宫人们都忍不住哭了起来,还特意找了没人的地方偷偷给他烧了些纸钱,都觉着他这一回凶多吉少,怕是熬不过去了。
死寂的几个时辰过去,房里一盆盆的红水往外送着,血是止住了,但人也没了动静。林溪辞就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呼吸渐息,连身子都开始发凉了。
跟着一起凉下去的,还有羡宗的心。
他垂眸凝视自己染了血的双手,天旋地转,不知所措。想擦去那人下巴上的血痕,可那血是源源不断涌出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林溪辞就要死了,是他亲手害死的。
从最初要那人堕落成一把杀人凶器,到现在将人丢入熔炉中化成灰烬,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他毁了林溪辞,耽误了那人一辈子,到头来连个安生的结局都不肯给他,就让他这么痛苦着,绝望着,带着恨走。
不甘心……
没有想到,临终前他会比起将死的林溪辞更加不甘。
但林溪辞的运气似乎不错,一生中遇到了许多决定命运的转机,会不会……
这一次,羡宗的预感很准,现实没有让他失望,命悬一线时,有二人自京城策快马赶来姑苏,竟是受了太后懿旨的黎三思,与一位相貌陌生的男子。
此人身披黑袍,打扮得极为低调,一眼瞧上去根本识不出身份,很快便自报了家门:“草民姜雾寒拜见皇上。”
一身烟尘的黎三思道:“皇上,这位姜大夫乃是京城名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臣不才,欲救林大人,便将人请来了江南。”
有了几乎害死林溪辞的江湖游医,羡宗对这些外人还怎么信得起来?
黎三思也明白他心如死灰,劝道:“皇上,林大人已经病成这样了,不会有比这再差的结局了,您何不赌上一把,试试呢?”
羡宗不堪重负,合目静思,许久,才松了口:“也罢……你们便去做吧。”
姜雾寒领命,立即为林溪辞诊脉,此前他已从那人服用的药渣中察觉端倪,此举无非是不想出卖定安侯秦之余罢了。
片刻后,姜雾寒从随身药瓶中取出一颗黑里透红的药丸,喂入林溪辞口中,抚着胸口助他咽了下去,回过头来,对羡宗道:“皇上,林大人乃是郁结在心,积劳成疾又受了刺激,一时顶不住才发了病。”
“可他早些日子已经好转,能下地走路,食欲也好了许多,怎会如此?”
“皇上莫急,您是被骗了。林大人的病的确很重,在此前一段时间里都靠服用一种花籽减轻病状。此物名为罂粟,可麻痹身体减轻痛楚,使人保持兴奋状态,但于病症无异,拖累下去只会越发严重,草民只会将这种药材用于绝症无救,临终前痛苦万分的病患。可林大人……”
羡宗神思恍惚,一时没听懂他这话里的意思,黎三思跟着一唱一和,“所以,林大人这病……”
“草民方才已用护心丹保住大人血脉,好在他脏器还未衰竭,人是有救的,接下来的日子须得静养,心情再不能有波动,不知皇上……”
“吩咐下去,即日回京。”
可回了京城,林溪辞就能如他所愿的活下去吗?
“我看未必。”出了门,黎三思啧啧咂嘴。
姜雾寒问:“相爷何出此言?”
“我是说咱们这个皇上,你不觉得……他挺渣的吗?”黎三思是笑着说的不假,可他的眼神却是凝重。
当今世上敢说这话的人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一只手,屋里躺着那位算之一,面前这位也算之一。